美国总统特朗普7月11日在参观马里兰州沃尔特·里德国家军事医疗中心(Walter Reed National Military Medical Center)时，首次公开戴上口罩。他前一日赴佛罗里达，媒体拍到的活动照片显示仍坚持“裸脸”。

当天在这家军事医疗中心，特朗普戴上了一个印有总统徽章的藏青色口罩。行前，特朗普在白宫向媒体声称：“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戴口罩，但我相信戴口罩要讲时间和地点。”

不过，白宫仍拒绝强制要求美国民众疫情期间在公共场所佩戴口罩。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近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尽管美国南部和西部地区确诊病例激增，但一些地区的民众仍能保持社交安全距离，他认为没有必要在全美范围内要求民众戴口罩。

截至美东时间11日19时，近324万美国人感染新冠病毒，逾13.4万人死亡，新增病例数不断创新高。另据美媒报道，多州死亡率和住院率攀升，在疫情重灾区的许多医院，重症病房人满为患。

1、隔空唱反调

白宫新冠病毒应对协调员Deborah Birx博士说，她预计死亡人数很快就会上升。宾夕法尼亚大学全球计划副教务长暨医学伦理和卫生政策系主任Zeke Emanuel预测，到今年年底，美国新冠病毒致死人数可能高达25万人。

7月10日，美国人口最多的三个州——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和佛罗里达，每日新增确诊病例均再创新高。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地区当天检测中，确诊病例在检测数量中占比高达33%；佛罗里达州约半数医院ICU病房已经九成饱和。在密西西比州，全州议员里平均每六人就有一人确诊，州长下令在13个疫情最严重的县，居民“必须戴口罩”。在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长已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并宣布考虑收紧重启计划；亚特兰大市一家会展中心已被紧急改造成方舱医院。

尽管疫情持续蔓延，但特朗普仍然在施压美国大中小学秋季正常开学。10日早上，特朗普发推说：“学校必须在秋天开学。如果不开学，为什么联邦政府会提供资金?不会的!!”媒体解读，特朗普在以联邦经费作为“威胁”向学校施压。

现在，多个共和党主政的红州都要求民众在室内公共场所戴口罩，星巴克出台规定顾客不戴口罩不得入内。

疫情越来越重，特朗普却与美国头号传染病专家、美国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安东尼·福奇博士渐行渐远，在媒体上隔空唱反调。福奇曾警告如果新冠病毒传播速度不变，美国每日新增病例或将突破10万例，7日又警告说美国“现在仍然陷在新冠肺炎疫情第一波齐膝深的泥沼之中”。特朗普则表示，不同意福奇对疫情的估计，“我们做得很棒。我想，再过两周，或者三四周之后，我们的状况就会变得非常好。”

这类例子不少。特朗普声称，99%的新冠病例“无害”；福奇说，“显然不是”。福奇呼吁疫情迅速恶化的几个州认真考虑重新“封闭”，特朗普则反复强调要继续重启经济，施压各州让学生秋季返校上课。

特朗普9日在接受福克斯新闻网访谈时说：“福奇是个好人，但错误很多。”福奇当天接受媒体采访时则承认，他至少两个月未再向特朗普汇报疫情，上一次在白宫见特朗普还是6月初的事情。

让很多人看不懂的是，特朗普10日坐“空中一号”去疫情严重的佛罗里达州，并不是奔着视察疫情去的，而是参观美国南方司令部、出席一个关于在南美打击贩毒活动的新闻发布会、主持一个关于委内瑞拉问题的圆桌会议和一场私人政治筹款活动。10日晚，他赦免了自己的多年密友罗杰·斯通，遭到国会民主党人猛批。斯通曾是2016年特朗普竞选团队政治顾问，是特别检察官米勒进行的通俄调查中重要人物，去年11月被判向美国国会作伪证、妨碍司法程序、干扰证人等7项罪名成立。如果没有特朗普的赦免令，斯通14日就得入狱服刑。

美国广播公司新闻网(ABC News)和益普索公司(Ipsos)10日发布的一项最新民意调查显示，三分之二（67%）的美国人对特朗普的疫情应对感到不满意，达到新低。

2、每一天都是“今日”

美国已进入盛夏。在华盛顿郊区，一派草木葱茏的夏日景象，晨起的鸟鸣声格外稠密，天色要到晚上八点多钟才慢慢暗下来。热带风暴Fay10日下午在新泽西州大西洋城附近登陆，给新泽西州和纽约市带来大风和强降雨，新泽西州数万家庭一度断电。

目前美国疫情蔓延的重灾区，主要集中在西部和南部“阳光地带”，多为共和党主政的红州。但在东海岸，疫情的阴影也依然深重。

步行去住处附近食品超市，得先穿过一条两三百米长的商业街，入口是一座AMC影院。据说半数以上美国人都住在离某家AMC影院10英里以内的地方。这家全球最大的连锁影院在被万达收购6年后抛售，疫情期间关闭已久，滚动影讯的电子屏和售票机都在休眠，每扇玻璃门上都贴着“今日停业”通知。

关闭的电影院门口

自从3月疫情暴发以来，每一天都是“今日”。迪士尼把电影《花木兰》上映日期再度推迟到8月21日，可以大概估算出“今日”至少还要持续多久。

商业街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空旷冷清。星巴克咖啡下午五六点钟就打烊了。它对面是一家很大的酒吧餐馆，可以纯喝酒也可以纯吃饭，又宽又长的L型半露天廊道里从前总是人满为患，每次走过时，耳边尽是嘈杂的声浪。现在虽说重新开张，桌椅按照社交疏离的要求隔开，顾客大约只有过去的1/3，大都是些年轻人，服务员戴着口罩。

疫情中，美国还闹起了硬币荒。连锁百货店CVS、折扣连锁店“一元树”都称硬币奇缺，连锁便利店Wawa在全美有850家分店，也表示不设找零，顾客要么用信用卡或手机应用软件付款，要么自备相应的现金。美联储的解释是新冠肺炎疫情明显干扰了美国的硬币供应链和正常流通模式，加上负责供应全美硬币的美国铸币局因防疫而放慢生产速度和减少了产能。

不过，超市里，洗手液和卷纸不再缺货，糖和面粉也不再限购，但还是会不时看到一些空货架。全食超市（Wholefoods)过去有十几种散装大米装在透明容器里售卖，疫情暴发后先是容器里空空如也，如今则连同容器一起不见踪影。ALDI平价超市里，小包装大米迄今仍然每人限购两袋，库叔去的那天，还没到中午，冰柜里的海鲜竟然全没了。

华盛顿传统消夏文化活动，几乎都变成了“虚拟”。一年一度的史密森学会民俗艺术节、肯尼迪艺术中心傍晚的免费音乐会、国会山的周五河畔夏季音乐会、还有深受欢迎的“巨型国都烧烤大战”、华盛顿爵士音乐节、华盛顿国际电影节……都挪到虚拟舞台，通过社交媒体平台直播。美国国家植物园还组织在线瑜伽课程。健身房仍然关着门。

3、经济重启有限且脆弱

5月下旬以来，经济开始重启是肉眼可见的。库叔住处对面的一栋建筑开始装修改造，坡下的道路在重新铺设沥青，周六早市的白色帐篷也重新搭了起来。美国购物网站上，已能买到口罩和消毒清洁用品，价格也降了下来。在华盛顿市内，露天的啤酒花园和屋顶餐厅纷纷开张，普通餐馆也允许开业，虽然按规定每张桌子至少得隔两米远。一些博物馆也限时限人数地重新开放。波托马克河上漂荡着不少游艇，码头重新接受预订。北美地区最大的连锁慈善旧货店“好意店”（Goodwill）也重新开了门。

日用百货店CVS药房的收银台，被改造后店员和顾客距离超过两米，黄色小筐用来交付药品和付款

即便这样有限的重启，现在也显得脆弱。9日，有200年历史、曾为40名美国总统设计过服装的美国著名职业服装品牌布鲁克斯兄弟集团（Brooks Brothers Group）宣布破产，将永久性关闭全美200家门店中的四分之一以上。10日，日本无印良品的美国分公司也宣布申请破产保护。据统计，疫情中，已有110多家公司在美国申请破产。白宫首席经济顾问拉里·库德洛6月25日曾经预测，美国失业率到今年年底可能会降至10%以下，但这意味着11月大选投票日前，美国失业率仍将处于较高水平，且现在美国疫情比库德洛预测时更加严重。

对美国疫情的加重，美国公共卫生专家归因于各州经济生活重启后，社会流动性增强、年轻人聚会增多、社交疏离措施被忽视或取消。多家媒体批评特朗普政府和许多州“过于着急”，没有谨慎地为重启经济做好充分准备。

实际上，5月下旬各州经济部分重启之时，美国疫情虽在走低，但形势仍然严峻。5月份平均每天新增病例为2.5万例，6月中上旬约为2万例，说明疫情并无根本性好转。

此外，联邦政府缺乏协调，各州各行其是；特朗普急于推动经济复苏和重启竞选集会以谋求连任，连戴口罩都变成政治宣言的“文化战争”；黑人弗洛伊德因白人警察“跪颈”死亡引发的全美大规模抗议和骚乱，也被认为是美国疫情重新加重的一个因素。有研究显示，在35岁至44岁美国人中，黑人的新冠肺炎病毒死亡率是白人的9倍。

在全球卫生安全指数排行榜上，美国得分居世界最高。作为世界上最富有、医疗水平最先进的国家，美国曾经也自信地被认为是全球抗疫能力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在美国疫情全面暴发的3月，这种期望已然破灭了一次。如今，对比欧洲抗疫的进展，许多美国人备感心酸，这种期望再次破灭。

4、新一轮文化战争硝烟弥漫

眼下，华盛顿的重心似乎仍不在疫情上。一周来，特朗普政府大力施压学校秋季开学，美国入境和海关执法局出台留学生签证新规，引发美国高教界和舆论哗然，多所大学校长炮轰新规，国会民主党人联名呼吁撤销，哈佛和麻省理工已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此外，联邦最高法院接连就堕胎、选举、拉美未成年时入境的非法移民“梦想者”去留、检方刑事调查和国会委员会能否获取特朗普的税务记录等做出裁决，吸走大量注意力。

弗洛伊德之死，令美国清算各领域系统性种族主义的呼声高涨，也导致新一轮文化战争的硝烟四下弥漫。特别是七月四日独立日（美国国庆日）前一天，特朗普专门飞到俗称总统山的拉什莫尔山发表演讲，主题是捍卫美国历史遗产和传统价值，抨击走“新极左法西斯主义”路线的“愤怒暴民”，引发左右两翼的强烈反应。保守派媒体对特朗普的拉什莫尔山演讲一片称赞，自由派媒体则“口诛笔伐”，认为“黑暗”、“分裂”。但双方都认为，特朗普在通过这场文化战争为自己的连任竞选重新定调。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美国总是在反对美国。但独立日历来是一个超越党派，强调爱国、团结和自豪感的节日。往年，每到独立日假期，住宅区和商业街到处能见到悬挂在门口的美国国旗，人们白天去海滩，开泳池派对，参加游行庆典，远足、烧烤、打球，晚上全美各地大城小镇都会燃放烟花。但今年独立日，新冠疫情阴云笼罩不说，似乎成为了新一轮文化战争的正式宣战日。不少美国人认为，这场文化战争的激烈程度，堪与上世纪六十年代民权运动相比。

种种迹象表明，疫情这一“共同敌人”，非但没有使美国社会更团结，反倒与大选之年和经济打击叠加，使美国的种族矛盾、党派斗争、贫富差距及各种社会和经济不平等问题更加突出，身份政治和文化战争愈演愈烈。可以说，疫情暴露了美国社会的断层线。

5、乐观情绪正在消散

疫情正在永久地改变美国，一家又一家经营多年的知名企业倒闭，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关门更是数不胜数。人们不能去餐馆、酒吧、体育赛事或电影院，也不能和朋友聚会或出门旅游。

美媒披露的调查数据显示，4月底以来，约有1/3美国人报告了焦虑和抑郁的症状，而去年一季度类似调查中，只有11%的美国人报告了这些症状。

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还显示，不同年龄层的美国人，对疫情焦虑的重点不同，老年人更担忧健康威胁，而年轻人更担忧的是收入和生计。

在许多美国人过度焦虑的同时，也有很多美国人显得对疫情漠不关心。有美国学者指出，从人类心理学角度，有一种概念叫做“精神麻木”——人们很容易对集体痛苦和死亡变得麻木，过度焦虑也会令很多人因精疲力竭而变得冷漠。“精神麻木”的一个后果是，在这场巨大的悲剧中，受害者人数增多，同理心和帮助他人的意愿反而会减少。

在疫情暴发的头几个月，很多美国人相当乐观，先是认为美国疫情不会像其他国家那样严重，继而认为各州封闭数周后，疫情就能消退，生活会恢复正常。

现在，这种乐观情绪正在消散。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把新冠肺炎疫情视为美国历史上一个新的“悲剧时刻”，与南北战争、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和“9·11”恐怖袭击事件类比，有媒体甚至称之为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严重的国内危机。

疫情的影响如巨石连续投入美国社会水潭，涟漪效应不断扩大，即便疫情最终过去，所造成的创伤也将在美国人的精神与物质生活中留下长期印记。

文 | 徐剑梅 瞭望智库驻华盛顿研究员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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