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正是举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时候,新梅花苑小区的垃圾房里却还有人在忙碌着。这人名叫刘文举,过年56岁了,居民称他为“老刘”。老刘是新梅花苑小区保洁工。
垃圾房里灯光昏暗,生活垃圾散发的酸臭味直冲鼻子。笔者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不到5分钟,头便胀痛起来,想要逃离。眼前的老刘却看不出有一点的嫌弃,动作麻利地将湿垃圾里的塑料袋等干垃圾捡出来,归到干垃圾桶里。上海的生活垃圾分类虽说已经实施有半年了,但居民送到垃圾房的垃圾,干湿不分的情况还时有发生。负责管垃圾房的老刘便要将垃圾重新归类。除此以外,他还要随时将散落在垃圾房周围的垃圾清理干净。
过年前,武汉发生新型冠状肺炎疫情的消息已经传到上海。上海从上到下立即警惕起来,各种隔离防备措施接连推出。单位停工了;本想离开上海到各地过年的人也都改变计划,留了下来,小区没有像往年那样显得人气清廖,而是居家人口爆满,这样一来,春节其间生活垃圾就特别多,这给老刘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老刘半年前来到这里。之前他在滁州做屋顶补漏的事,骑着辆三轮车满大街找活干。他是河南驻马店平玉县玉皇乡王楼村人。家里有5亩多地,种上小麦和玉米,忙死忙活一年下来,只能勉强对付个温饱,想要过得再好点,就只有出外打工挣钱了。一天,在上海收废品的女婿给他打电话说:我们这里新梅花苑物业的W经理要我去管垃圾房,可我没空。我知道你在滁州挣钱也很难。所以,如果你不嫌脏不嫌累的话,不如就到上海来做吧。
女儿女婿都在上海打工。以前逢年过节,在各地打工的家人回驻马店相聚时,女儿总要跟爸妈说起上海的繁华。听得多了,老刘不免就对上海有了向往之心。对管垃圾房,脏点累点倒是不怕。老刘10岁时没了父亲,从那时起就帮着母亲在地里干活,什么苦没吃过?
把岳父推荐给物业W经理时,老刘的女婿特意对岳父的经历作了详细介绍。老刘18岁参军到南海舰队,先在虎门沙角水兵训练基地学了一年雷达技术,然后到中国当时最大的登陆舰上当了一名雷达兵。入伍三年后入了党还当上了班长。老刘后来在跟笔者说起这段经历时,一改平日的沉默寡言,神采飞扬,滔滔不绝起来。他回忆说,最让我难忘的是参加了好几次南沙收复演习。那就像真的打仗一样,全是真枪实弹。把岛屿夺回来了,心里感觉真的是好自豪好光荣。老刘因为在演习中表现突出,曾经6次受到立功嘉奖。
W经理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还有这么一段光荣经历,不禁肃然起敬。他喜欢老刘朴实、谦逊、踏实的样子。老刘很少说话,说起话来甚至还有点害羞的样子,从他身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居功自傲。
W经理决定要他了。在老刘之前,曾经来过几个人想要管垃圾房,可是,他们不是嫌钱太少就是嫌活儿太脏太累,所以都不适合干这个事。W经理相信像老刘这样的人一定能胜任。但有点抱歉地跟老刘说只能给他上海的最低工资,也就是2400元;另外垃圾中纸盒等卖出的钱可归他。他让老刘自己考虑清楚。
老刘倒是没有犹豫。他在没来上海前,对垃圾分类也有所耳闻。到了上海后,听说上海每年竟然要产生将近1000万吨的生活垃圾,还听说垃圾分类可以减少垃圾处理量和处理设备,能为国家省下好多钱,心里便暗暗赞叹说“中”!对自己想要干的这件事情蓦地看重起来了。
不过,老刘还是小声地提了一个要求,他问W经理:能不能让我老婆也一起来干呢?
W经理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新梅花苑有1300多户人家,所以配了两个垃圾房,正需要两个人手。
老刘的老婆梁国真来喊老刘吃年夜饭了。这时已经是过了9点。小区规定的垃圾投放时间是每天早中晚三次,到晚上8点半为止。间隔时间,清洁工是可以休息的。事实上却休息不了,源源不断的垃圾投放,总会有需要重新分类的事情要做;垃圾房四周散落的垃圾也永远需要清理。从早到晚,老刘是闲不下来的。实行垃圾分类后,垃圾处理单位对收垃圾是有严格要求的,如果发现干湿分类做得不好,可以拒收。从去年7月至今,新梅花苑的垃圾从来没被拒收过。其间包含着老刘和他老婆梁国真多少辛劳啊!
老刘居住在靠近垃圾房的临时工棚里。一家工程队在新梅花苑做“美丽家园”工程时临时搭建的。工程队做完工程走了,工棚空了出来,居委会便把无处居住的老刘夫妇安排住了进去。
所谓年夜饭也就是简单的三个菜。菜放在一张很小的矮桌上,显得十分寒酸。梁国真指着其中的一盆红烧牛肉说,这是28号的高阿姨做好了特意送来的。梁阿姨微笑着,很是开心。
老刘也说起很多居民对他们夫妇的好。每听到有居民当他面说“老刘你辛苦了”,夸奖他和老婆清洁工作做得到位时,他就特别开心,累啊脏啊瞬间都化为乌有。
已回到老家过年的女儿来电话给爸妈拜年了。孙子外孙也都在电话里争着给老刘夫妇拜年。梁阿姨很开心,但眼睛红了起来,开心里也有点伤感。梁阿姨说,本来我们也想回老家过年,跟全家人聚一聚的。老刘为这事特地去跟W经理请假。W经理想了想,先是把武汉发生疫情的事跟老刘说了一下。还说上海从上到下已经在部署防控疫情的工作;可以预料,小区的保洁工作量会大大增加,垃圾房的管理也会显得特别重要。不过善于体谅别人的W经理还是答应了老刘的请假,还宽慰老刘说:你们就放心走吧,垃圾房的事就交给我了。W经理是诚心的。听了W经理这么一番说道,老刘却犹豫了,他眼前顿时浮现小区里垃圾泛滥的情景;也为W经理所说的意外发生的疫情而内心重视起来了,就像当年当兵演练时,听好首长发布“敌情”,精神立即就抖擞起来一样。同时,他也被W经理的体谅和关心感动了,于是当机立断,诚心诚意地向W经理表示,我不走了!
我钦佩老刘的实诚大度,也说佩服梁阿姨贤惠。可是,梁阿姨却摆手说,说实话,要不是为了照顾老刘的生活,我不会来上海的。梁阿姨说,老刘有“三高”,身体其实不是很好,三年前在老家的县医院被查出颈动脉血管有几个斑块。不久前,老刘感到身体不舒服,女儿便带他到市六医院看了一下,作了几项检查。虽说没有发现特别严重的情况,但医生还是再三叮嘱老刘不要太劳累。梁阿姨口气变得忧虑起来:在老家看病还可报销一部分医疗费,可在上海看病那就是全部自费的。
老刘夫妇匆匆吃好饭,又要出门,说是垃圾回收过后所有的空桶都必须在晚上清洗干净。天下着小雨,老刘和他老婆全然不顾身上衣服被淋湿,就冒雨将10来个空垃圾桶一字排开,然后用水管和刷子逐个清洗干净,然后再一个个拖进垃圾房里放置好。做完所有这些已经是晚上11点了!
老刘夫妇俩拖着疲惫的身子,默默地走回临时住地去。过年小区的马路上以及周围的环境都很干净,每家住户的窗户里都流溢着温馨的灯光,传出春晚节目的欢乐声,整个小区弥漫安定祥和的气氛。我猜想老刘夫妇看到这些,此刻心里该是美美的吧!
作者:胡敏,中国作家协会、上海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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