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急诊抢救室,迎来送往的是一个又一个紧急危重的小患者;
暑假病人高峰加班加点为的是一个又一个小患者受到及时的救治;
多学科会诊细细推敲的是一个又一个疑难复杂病例。
转运的救护车上、手术室的无影灯下、诊室内的救治中、繁忙的药房和配药间、还有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保障部门里,匆匆而坚定的儿科人身影,无不展现着属于儿科人的风采。
2019年10月,我院举行国家儿童医学中心?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我身边最美的儿科故事”暨第一届行风征文比赛,获得良好反响。近期将推送部分获奖作品,本期推送我院超声科张源医生《藏事杂记》。
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盛锋副院长、周文浩副院长为征文比赛二等奖获得者颁奖(左二为张源医生)
张源
张源,男,儿科学硕士,上海市第八批援藏干部,曾任日喀则市人民医院超声科主任。
2009年7月起至今于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超声科工作。
2017年7月至2018年7月赴西藏自治区日喀则市援藏。
援藏期间,积极服务当地汉藏人民,并开展讲座十余次,带徒两人,将儿科超声技术传授给当地市、县级超声技术人员。在当地开展多项新技术如儿科头颅超声、儿科髋关节筛查、肌骨神经超声技术等。
2017年10月日喀则人民医院院址搬迁,在搬迁前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以上海标准完成了对当地医院超声科科室的环境布置和机器网络调试。
2017年11月,日喀则人民医院成功创建三甲,在迎评阶段,将新创的超声科所有的科室制度与诊疗规范全部制定落实,从而帮助科室顺利通过评审。
藏事杂记之一—忙碌而充实的工作
3月的日喀则,春天似乎还很遥远。夏日里绿油油的山脉如今却是一片枯黄。道旁曾经摇曳多姿的杨柳,如今也是有气无力的垂落着枯枝。援藏医疗队驻地的葛洲坝小区,却早已经是人气高涨了。我们结束了春节和家人的团聚,再次集结于这片已经熟悉的高原城市。当然,此时的日喀则,也与我们7月初见时有着不同的风采。只是那个干燥季节,降水会如同黄金般珍贵。十年没有一次好好下雪了。
由于新院搬迁已经完成,原址离我们居住地相当近,我们也就弃车步行上班。虽然缺氧,只要缓步行走尚可接受,权当一种锻炼吧!日日行于日喀则街头,感受这不同于上海的城市风貌,也别有乐趣。日喀则四面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加上我们所处的平地都已经3860米之高,不远处的群山就仿佛与天相接,与云为伴。每日看着晴朗的蓝天,云儿悠悠从山背后爬上来,再飘到我们的头上,让人不禁对它们生起同情之心:恐怕云朵们,也如我们一样缺氧的吧,况且还要爬过一座座高山!那时还在南半球的太阳光线,犹如平射一样照进大家的双眼。还是自觉地戴上墨镜和帽子比较好!
医疗工作的日常,其实没那么多特别。于我而言,就是一日日的接诊病患,按照临床的要求进行超声检查,间或会有援藏的干部来进行体检,或是有些微不适来求个心安——大抵如此。不过也有些时候,会有肾结石的患者要求术中定个位;产科的刮宫不利,需要超声引导;肾病的患者,要穿刺时候超声帮个忙;ICU的患者心包积液,也需要超声确定穿刺的方向……此时我也就要推着那台小GE超声仪,跑到各个科室,各个角落。
说是跑,其实也不过是比走路略快一点罢了。终究是在上海养成的习惯,在点与点之间的路程中,不想多耗时光而已。碍于缺氧,真的跑起来怕是要上气不接下气了。新院也是刚刚落成,较老院格局不能同日而语,科室安排极为科学合理——但是前来就诊的藏族同胞也是如同上海百姓一般,不熟悉医院环境,碰到穿白大衣的就问路,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在日喀则就不同了,问路也是用藏语。此时推着机器,听到老百姓问路,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却是完全不懂,我只得尴尬摆手,和他说:“对不起,我不会说藏语。”患者倒是可以理解,便点点头蹒跚走去,想找一个看上去像藏族的医生再次问路。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当地超声同仁侯医生,藏地生,藏地长,如今藏语熟络的很。
这一日,从ICU穿好心包积液,挤回诊室准备继续检查——为什么要说挤?因为要做超声检查的人实在太多。每日普通肝胆胰脾肾要近百,还有住院的复杂病人,更是从颈部血管心超到下肢血管,一套开全,饶是我拼命加快速度,也要半个小时,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超声科医师实在太少,区区五个人,要承担全院所有工作,有我在时便跑全院,我不在时,又是如何可以想象。更加严峻的是,他们还要上夜班,这样,白天又要走掉2个人:一个进夜班一个出夜班的,真是让人焦头烂额!
闲话少提。屁股刚刚坐下,赶紧接单,是一个进食困难的患者。病史也不大清楚。我的职业习惯,是看完申请单再看看病人的面孔。竟就是刚才去ICU前向我问路的藏族老人,黝黑枯瘦的面孔布满皱纹如同千沟万壑一般,却是一直微笑着和我讲“安吉拉安吉拉”。递过单子后便一层层的脱去藏袍和内衬,然后费力的躺在床上。探头放在瘦骨嶙峋的腹部,我便惊呆了。整个上腹部已经被肿物所取代,什么胃、横结肠、胰腺、脾脏统统都被包裹挤压着,不止如此,没有被肿物包裹的肝脏,里面也星星点点的覆盖着转移灶。结合进食困难病史,首先考虑贲门癌伴转移。难以想象,这个肿瘤给这位患者带来多大的痛苦,又持续了多久。说是老人,其实在高原恶劣环境下皮肤损坏的严重,看不出年龄,其实才50出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患者,只听得他“安吉拉安吉拉”地讲,再把衣服一层层穿好,向我点点头,脸上却是祥和的微笑。我却如同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一般,讲不出话来,只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算是一种回应……
余日无言。
藏事杂记之二—日喀则的雪
一天清晨,刚刚从梦中醒来,便感觉到了透过眼皮射入的明亮的光芒。我满心惶惑,拉开窗帘,只见满眼的洁白充满了我的视野。
下雪了!
作为北方生、北方长的人,若是故乡下一场大雪倒是稀松平常;可这是高原上的日喀则的旱季,连天空中的云朵都少有。而这一场雪,就这么静悄悄,默默然的降临了这片土地。从窗外望去,原本的柏油马路、水泥人行道都消失不见,只有那茫茫无际的银装素裹,在远方突然升起,变作了环绕城市的一座白色巨幕,边缘高高低低,如高耸入云的城墙般保护着这片大地的居民。转头望向小区门口,只见一排深深的足印从单元门中出发,延伸到目力不能及之处。是谁,这么早在寒风中出发呢?是不是医院又有急症的呼唤?不知他出发的时候,天空还有没有雪花轻轻飘落?
走下楼去,几个队里的兄弟也已经下来,在单元门口兴奋的搓手,却不知如何迈腿走出这第一步。积雪都已经没过脚踝了,走出一步怕是要给鞋子中灌入一脚雪。不时几个穿高筒靴的兄弟,昂首阔步经过我们去吃早饭了,我们也只得鼓起勇气走去吃早饭,不管怎么说,医院也要去,工作也要做的。还好今日医院派了车来接我们,大家也顾不上矜持,纷纷挤到温暖的车厢内准备前去工作。
医院门口,早早的就有一群工作人员把雪扫开,清出一条没有积雪的道路方便人和车通行。因为到的早,我们便爬到办公室外面的露台,去欣赏这十年难见的美景。医院远方的平地已经看不清楚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的白色雾气,其间仿佛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看这轮廓,想必是停在路边的汽车。白雾氤氤氲氲,如同一层面纱,将豪放的高原景色都藏在后面,留给我们一片想象。身边的风轻吹,虽然冷,却不刺脸,将身边的彩旗吹得呼啦啦作响,又调皮地跑到雪原中,卷起一地积雪,在空中形成一个个的涡旋,看上去是原地在转,却不知怎么就飘到阴云覆盖的天空中,给这天空增添了一份亮色。这样的景色,用手机拍不够,可是每一张拍出来都觉得不满意;只有几个随身携带了单反的兄弟们,却是得意万分。打开手机回顾所拍的照片,不知不觉也有几页存档了。微信群里面,也变成了雪景的集合,从住院部顶楼看到的是苍山积云,行政楼满眼是皑野梨树……
凝望着这雪景,我胸中也充满了阵阵激动,恨不得马上跳进这雪海里打个滚,沾上一身雪花。身边悠悠传来一个声音:“你不冷吗?去年新院开张的时候,也就穿一件衬衣,还真不怕冷啊。”我的记忆,一下跳到了前一年的年底。
藏事杂记之三—冲刺迎评的日子
日喀则市人民医院新院暨三甲医院挂牌仪式在2017年的12月19日隆重举行。我们所有的援藏兄弟都在现场目睹了全程。7月刚来高原之际,还在老院区工作,偌大的区域里面,散落着十几幢楼房,每个临床科室如同割据一般,各自占据一块地盘。从超声科所在的医技楼到妇产科做个床旁检查,是要下楼之后,走个几百米再上楼,来来去去提着那台GE小超声仪,颇让人气喘。
新院的主体结构完成,是在去年的八月底,而三甲评审是在十月。为了不影响老院的医疗工作,我便主动揽下了新院超声科的装修工作。诊室其中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洗手池,一半房间都装在了本该放超声仪器的位置,而吊顶根本没有安装保护病人隐私的帘子;候诊区里放着5个钢制候诊椅,显得格外空旷。
影响工作的水池只能敲掉,吊顶加装帘子,保护病人隐私,联系后勤调来30排候诊椅,联系网络中心对PACS系统进行布线排线,并亲自敲定每一个工作站和超声机的摆放位置,原本的检查床太矮且容易活动,换成坚固安全的高床……事情虽然琐碎,但事关患者的安全和尊严,每一件都马虎不得。
临近深秋,新院搬迁工作在精密安排下一日完成,将对患者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个别危重患者也在援藏医生亲自陪同下从老院用120直送新院ICU,这样无缝连接,一点没有耽误救治。2008年,我陪着汶川地震受伤的孩子们从老院搬迁到闵行的儿科医院新院,2017年,我又陪着藏族的同胞,从老院搬到了日喀则市人民医院的新院。这种经历,真是让人感慨万千。每次的汗水,都浇灌出了一个旧貌换新颜!
之后,来自上海的40人专家团便来了。
在六院姜主任的大力指导下,我把从影像科独立出来的超声科应评所需要的四十几份科室规章制度全部编写出来,并组织了数次科内学习和讨论,结合同事们的临床工作实际,一次次修改到位,既契合上海市超声的质控高要求,也兼顾了日喀则临床工作中的实际。三甲评审前一天,我与迎评的0天倒计时牌子合了个影。我赶上了最好的时代,我遇到了难得的机会,我和这个医院,一起成长。
评审结果,我们是自治区升级的几家医院里,分数最高的,上海医疗队好样的!汉藏友谊所浇灌的花朵,结出了累累硕果!就在那一天,2017年的12月19日,日喀则的满城绿意已经褪去,阵阵寒风也从袖口、从领口和裤腿灌进来,我也很戆戆得就穿了一件衬衣打了领带。其实身上还是有点冷的,可是心中却有一股股暖流涌出来。
晚上,超声科和放射科原影像科的所有同仁都来了,藏族和汉族也都混杂坐在一起,互相敬酒。祖国西南边陲的广阔市区,有了一家三甲医院,我们医者怎么能不兴奋,怎么能不激动!沉稳的姜主任也翩翩起舞,威严的王主任也引吭高歌,我也边唱边跳,在这种幸福中醉去……
藏事杂记之四—端午节的记忆
我们在高原的第一个端午节,是在儿童节之前。忙着准备儿童节慰问的我,也被援藏队老左医生拉去抿两口酒。
“还记得我们在这里过的第一个中秋吗?”
“你把大家都灌倒的那一次?”
“嗨,不是大家都很开心吗?”
“那倒是,回去还找个空一起来两杯哈!”
“那必须的的,给你找两坛闷倒驴,再包点饺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哈哈哈!”
“可别那么喝,我还得带儿子。”
“那咱少喝点,你能陪我喝个酒我心里真高兴!今天能多来两盅。”
“你少喝点。”
“嗨,就两盅,下下饭,回了家一般也不能这么喝,老婆也要骂。家里我放了一柜子酒,也没怎么喝。”
“那我一定要见识一下你的收藏,哈哈!”
“你来啊,欢迎!”
老左一脸认真的看着我。他平时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大家有什么忙他都尽十分力帮忙,可是平日里,晚饭必带酒,大家也没法一直陪。
“那就说定了。”我微笑。
“在上海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有27个老爷们来这过集体生活,多难得,我上次住集体宿舍还是20多年前读大学,呵呵!”
我点点头,我离开宿舍也有8年了。
“兄弟们在这,过集体生日,给寿星唱生日快乐歌,逢个节日也凑到一起能喝两口,这日子多难得!我也知道,等回去,大家分散在上海每个角落,回归忙碌的工作日常中,能聚几个人在一起,就不错了。所以就舍不得这段时光,还有一个月多点就要回上海了,能和兄弟们喝点都是福分。援藏一时,藏缘一世,这种情分,真的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啊!”说完,老左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举起酒杯,也一饮而尽,低头放下酒杯的时候才发现,眼眶里面的液体不争气地滴到了这个洁白的浅盅中。
张源医生与拉孜藏刀工艺传承人合影
上海市第八批援藏干部于临行联欢会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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