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书局由老池塘改建而成，保留了皖南古建筑的风格，充满岁月痕迹。(欧宁供图)

■本报记者 周敏娴

今年夏天，在离宏村几十公里外的碧山村里，青年艺术家、策展人欧宁用旧池塘改建，开了一间“理农馆”。他说这是一个“社区文化中心”，包括咖啡馆、杂货铺、展厅、图书馆和学习中心等硬件设施，村民每晚都去那里看电影，不用张贴海报，也不用做宣传，听到放映机的声音大家就陆续加入，有时候也会点播《红楼梦》《天仙配》这样的老片子。理农馆只是“碧山计划”的一部分，欧宁说，宏村有一个就够了，碧山是个不一样的地方，通过艺术家们的改建，一个古村落的传统文化能被保存下来，并发展成为文化生产的基地，是他的愿望。

“碧山计划”从2011年开始实施，4年多时间过去，欧宁举家搬迁到碧山，在当地办了很多与文化相关的活动，有农民和艺术家合作的艺术作品展、音乐会、地方曲艺表演、亚洲地区设计人士的交流会，开了碧山书局，带动一批批艺术家、作家、诗人到碧山去工作。被问到计划实行至今，村庄有了哪些实实在在的改变？欧宁笑得很爽朗，他说：“对村民来说，生活方式多了种选择；对社会来说，不单单是被农村文化吸引而来的游客，很多人开始关注农村。”

碧山书局：不要简单想象农民的阅读

受欧宁的邀请，2014年，南京先锋书店在碧山开了个分店——碧山书局。这在中国农村也是头一回。书局由老的池塘改建而成，规模很大，售卖的书品种繁多，品质上乘，不仅有很多农村建设、农村研究的书目，还不乏深刻的文学作品。一个充满文艺气息的书局跟农民有什么关系？面对这样的提问，欧宁很认真地说：“千万不要简单想象农民的阅读。”

欧宁说住在碧山才知道，村民的分化差异很大，有一部分人宁愿打麻将也不会翻一翻书，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每天都要到碧山书局“报到”。很多老先生、老太太很喜欢看书，他们看的书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如何科学种田”或者武侠言情小说，“我妈是一个农村妇女，最喜欢看《南方周末》”，欧宁笑道，还有位老太太一直坚持看书，不仅啃完了一部30万字的探究农村人口生活现状和对土地态度变化的《农民为什么离开土地》，还到欧宁家里点名借《土地的黄昏》看，后者是一本讲述土地的空间与时间概念的书。

虽然买书的多为外人，但书店雇用了两位村民作店员，其中一位老先生有个有趣的习惯：凡是本村人来书店买书，他都会给人家拍照留念。久而久之，“去碧山书局”也成了村民闲暇之余的消遣，即使不买书，村民也喜欢去每天开门的书局坐坐，休息、看书、蹭网，原本的生活方式在渐渐发生改变。

对欧宁来说，坐在碧山书局里看书的时光是他心目中农村生活方式的范本：“坐在古老的屋檐下，每逢下雨就能听到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远离尘嚣，接近自然，生活不那么便利，和现代社会也有一定距离。

理农馆：改变了村民的生活方式

碧山书局很成功，今年欧宁就趁热打铁开了理农馆。取名“理农馆”寓意理解农业，古代“农家”学派讲求“以农为本”“并耕而食”，放到现代来看，知识分子也应当和农民一起下地，体味土地的肌理，感恩自然的馈赠。同样改建自老池塘的理农馆每天都有展览展出，除了展厅外还有咖啡馆、杂货铺、图书馆和学习中心。每一处都和农业相关，有点像一个地区性的文化中心。

有一次展厅里办了一个外国摄影师照片展，拍摄对象都是碧山村村民，原本对展览兴趣不大的村民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放大挂在墙上，产生了认同感，对艺术的排斥和不解也逐渐消失。

理农馆的咖啡店里有台红色的咖啡机，对碧山村的村民来说，咖啡是“送也不喝”的东西，但渐渐的，会讲当地话的店员消除了这种陌生感，时不时会有村民来聊天喝咖啡。

欧宁坚持做文化建设的同时，村庄也需要良性的商业。除了碧山书局的营业收入，村民可以在杂货铺里直接售卖自己产的农作物，理农馆不收取任何中介费。理农馆还组织村民办拍卖会，他们挨家挨户搜罗村民家里占地方的、闲置的物资，给每个人5分钟站到台上去介绍他们的宝贝，让外来的人竞拍。今年，欧宁用全球租房应用Airbnb帮一位村民把多余的房源租了出去，需要做的只是拍几张照片，没想到效果很好，客人络绎不绝，之后开始有第二家、第三家用这个软件，取代了相比之下很难拿到证照的农家乐。

碧山村：马头墙之外还有礼制

和宏村一样，碧山村也有马头墙。但在欧宁看来，徽派建筑和皖南古村落这些“看得见”的遗产并不是碧山最大的资源，他想要研究民间礼制这些无形的、至今尚未被人发掘的文化遗产，为它们建立课题、集结出版，甚至恢复使用。

谈到开启“碧山计划”的初衷，欧宁说自己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对家乡的感情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变化，由最初的讨厌，到去城市工作后重新认识到土地对自己的意义。十年前，拍纪录片《三元里》的时候，他看到很多从农村来城市找工作的人，让他想起了家乡未能完成学业就外出打工的弟弟妹妹。“虽然我给在深圳打工的妹妹买了房子，但还是挽不回她在工厂流水线上耗掉的整个青春”，欧宁说，看着那么多农村出来的孩子无法建立在城市中生活的自信，他觉得农民在城市建设中牺牲太多了，与其在微博上直抒胸臆，还不如踏踏实实做点事。于是就有了“碧山计划”。

下一步，欧宁还是会住在碧山，尝试着开发更多良性的文化、商业模式，帮助村里人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

今年10月6日，在世博园举办的简单生活节上，欧宁将和著名建筑师刘家琨，就建筑及农村改造的主题进行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