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启哲
过气演员里根企图以一部百老汇戏剧重拾人气,是成功逆袭还是终归尘土?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执导的《鸟人》,是部黑色喜剧,拿好莱坞与百老汇开刀,暗讽超级英雄文化,该片不仅以9项提名领跑第87届奥斯卡,更于上周刚刚斩获有“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导演工会奖最佳电影导演奖。
这部奥斯卡大热门表现的正是美国人津津乐道的中年危机主题:外界的质疑、岌岌可危的事业、上位迅速的后生、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女儿……伴随着散而不乱的鼓点,生活的种种,一一摆上台面。
这样说也不全对。与其说是上了年纪所要面对的尴尬与窘迫,不如说是在讨论人在各种境遇中如何自处的问题。如同戏中戏,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所表现的那样,影片弥漫着看透之后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某一个时期,你总会感到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置身其中却又仿佛被遗忘。有那么一瞬间你做着最后的挣扎,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竭力争取,里根选择向剧评人示弱求和,遭遇冷嘲热讽之后,索性破罐破摔,羞辱对方,也把自己送上绝路;当你开始自我否定,承认眼前的难堪,打算彻底缴械投降时,命运偏又和你作对,以最嘲讽的方式把你梦寐以求的荣耀和梦想端至你眼前。
要坦然接受吗?还是骄傲地自决?里根选择后者——只接受自己期望的成功方式。
这部戏几乎可以说是为里根的饰演者迈克尔·基顿量身定做,他曾是1989年的老蝙蝠侠,而剧中里根的成名角色,则是拥有超能力的鸟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漫画式英雄带来的名声也成为负累,不管是剧中里根,还是现实中的迈克尔,在随后的演艺生涯没能超越自己扮演的漫画英雄,不得不面对籍籍无名的境地。剧中里根屡战屡败的焦虑和困顿,相信迈克尔能感同身受。表面上,他拒绝穿着塑胶衣,扮演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可英雄情结早已在心中扎根,每当里根陷入绝境,感到无助之时,心里的声音就会提醒他不凡的一面,最终他长出翅膀,飞过拥挤的城市,享受鸟人的自由和骄傲,镜头略一转,出租车司机追在他身后讨要车费,又有多少人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叹息了呢?比起骨感的现实,我们宁愿在电影里要一个魔幻的结局。
除了里根的“中年危机”,剧中的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面对着自己的一卡车难题。想要关心父亲,却屡屡在互相伤害中无所适从的女儿;对于反复试探感情,又迷醉于同性欢愉的小女友;生性不羁,熟稔新时代快速成名法则,也会在天台上吐露心中迷惘的当红小生麦克;渴望通过里根的戏一战成名,搬来旧爱救场,却又陷入对方制造尴尬之中的女演员;甚至是在街头慷慨激昂朗诵台词的流浪汉,让围观的里根难免对号入戏,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出戏,询问演技,看上去颇为混乱讽刺的一场闹剧,难掩众生皆苦的无奈现实。
影片在导演和摄影的共同打造下,如同一个长达两小时的长镜头,场景的切换和视角令人拍案叫绝。影评人热衷于谈论影片的“一镜到底”,串起戏里戏外,台上台下的喜怒哀乐。有技术党评论说,看上去的“一镜到底”,其实由多个长镜头组成,而最长的镜头不超过15分钟,他们甚至还将哪些场景用到了特效剪辑和隐藏剪辑,精确到分秒,难免被疑心所谓“一镜到底”不过是影片的噱头和炫技。但不能否认的是,跟随镜头隐在里根身后的我们,也因此不自觉有了与他同呼吸共命运的代入感,演出前夕状况种种,有那么些瞬间,想要为他喊一声“咔”,只可惜,人生没有暂停键,没法重头来过。“一镜到底”本身带来一个意味深长的隐喻。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崔健曾这样唱到。对于片中的媒体和观众而言,有关电影工业和戏剧产业的话题,剧本、表演、制作不再成为决定性因素,取而代之的是演员花边、演出花絮、舞台突发。里根赤裸上身意外走出剧院的视频,被网友疯狂转发,让一部专业剧评人眼中的“糟蹋好剧本的烂戏”一票难求。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艺术,难道只是一种讽刺?里根不是不明白,过去幻想的未来不是现在。毕竟,在他所秉持的标准里,自己仍旧是个失败者。不管是英雄情结,还是拒绝娱乐的姿态,与艺术品质,到底是两回事。
在《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里,雷蒙德·卡佛说,我们被生活罚出了场,正在为从头再来做准备。于是里根选择从窗户一跃而出,这似乎又与崔健的另一句歌词形成了奇妙的对照:“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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