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夹缬土布
在回归自然的殷殷呼唤中,蓝印花布已经重返时尚界,接着就是草木染的粉墨登场。近年来有些非遗传承人和印染作坊采用纯天然的植物染料给纺织品上色,此法被称之为“草木染”。
植物染料在中国的应用始于旧石器时代,黄河流域、长江流域有肥沃的土地和舒缓的山坡,自然状态下野生花果的根、茎、叶、皮都可以用温水浸渍来提取染液,比如桑树皮可染成褐色,红茶可染成豆沙色,杭白菊的花粉可染成黄色,桑椹果可染成紫色,苜蓿也可染成红色,还有如苋菜、大黄、橘皮、乌桕、桑白皮、早稻草等,都是天然的染色剂。
据史籍记载,周代的植物染料在品种上已经达到了相当大的规模,并设有管理植物染料的官员,专门负责收集染草,以供浸染衣物之用。到了秦汉,设有“染色司”,染色已基本采用植物染料,形成独特的风格。在服饰呈多样性的唐代,还专设“染院”,宫廷服饰对民间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相当于时尚发布。发展到明清两代,则有“靛蓝所”等机构。据《雪宧绣谱》记载,全国有记录的各类色彩名称达704种。
今天,随着人们对生态、环境保护和人类自身健康意识的不断增强,在服装、服饰及家用纺织品等领域,已越来越重视绿色产品的开发和绿色生产的应用,植物染料的开发及绿色纺织品的生产有着广阔的前景。
染坊里陈列的植物染料
凭借着草木染色的清秀容颜,桐乡市石门镇的百年老店丰同裕——也是丰子恺先生家族的祖产——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创作基地。前些年,我在沪上篆刻名家李唯兄的引领下,与几位书画界朋友前往叩访石门缘缘堂,然后去一箭之遥的丰同裕,对包括蓝印花布在内的草木染工艺流程与生存状态有了粗略观知,此景此情,至今难忘。我从哀隽迴厂长口中得知,丰同裕的老师傅曾去过中东很多地方进行表演,之后又去台湾参加中华老字号非遗项目的巡展。
五年前,情怀满满的哀厂长来到北京长城脚下的古北水镇,接手了一家建于1900年的永顺染坊,经过一番精心打磨,历史记忆被唤醒,工艺密码被解开,原始生态被修复。每一道工序与产品设计开发,都是根据手工作坊的规矩和中国传统的审美标准来进行并完成的。
永顺染坊的晒架
不久前,我又跟随李唯兄来到长城脚下,进入古北水镇,去永顺染坊体验一把,飘飘然的晒布场营造着热烈的气氛,小镇的祥和气氛与明媚的阳光令人陶醉。游客最喜欢在长长的布幔中钻进钻出,拗拗造型拍拍照片,人面桃花,岁月流芳。我们登上屋顶,手搭凉棚远远望去,就是缝在山脊上的司马台野长城。
陈列室里呈现着许多实物和图片,游客可以大致了解中国的印染历史和传统工艺。几口大铁锅里放了一些植物染料。由此知道每种面料在染色以后要静置一段时间,以增强附着性,并达到鲜艳悦目的效果。旁边两排大铁锅展现的是植物染料的提炼过程和染色过程,植物染料需要经过多次提炼才能制成,而且染色过程中是需要加温的,不同的染料温度也不同的。有的要加热到30度,有的必须提升至70度。
还有一个展厅里陈列着已经染好的布料。这里主要展示两种印染法,一种是灰缬,一种是彩染(大红大绿色)。前者的原理是在染色时把不需要染色的地方用木板压紧,那压住的这块区域就染不上色了,预想中的图案由此产生。灰缬是用防腐剂、防染剂、石灰和黄豆做的浆料进行“拷花”的,染色晾干后再刮去药粉露出图案。后者是应用多重套色方法,在坯布上“拷”出彩色图案的一种民间手工艺。染料都是草本植物,比如菊花、桑葚、蓝草,它们与天然纺织品亲密接触后,色彩稳定、耐洗耐晒,就跟忠贞美满的婚姻一样十分牢靠,历久弥新。
古北当地出产的一些植物比如薰衣草、核桃、黑豆、丝瓜叶、南瓜叶、栀子、拓黄,对草木染的色谱拓展很有帮助。也有些染料是外来的,比如胭脂,是用胭脂虫红制作而成的,要从东欧进口。
哀厂长向我透露一个心愿:要将唐代的夹缬恢复出来。他领我到一块展板前,我不由得眼前一亮,这是一块唐代的夹缬,简简单单的红白蓝三色,但粗线条构成的花卉图案美艳大气,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时尚感。千年岁月倏然而过,诉说着大唐盛世风华的图案仍然能照亮现代人的眼睛。
但是哀厂长不无忧伤地告诉我:这块布现在藏于日本奈良正仓院。
是的,正仓院如今在中国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了。几年前,关于一件由日本圣武天皇的收藏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新闻惊动了国人,有图有真相,让国人羡慕嫉妒恨,又无可奈何。正仓院每年秋天都要晒一晒宝贝,其实有许多实物还没让中国人知道呢。比如这块唐代的夹缬,当年就是随手拿来包裹东西,一起渡海到了这个岛国。日本人对中国古代的东西都当作宝贝,舍不得扔掉,洗洗干净藏起来,一不留神也成了国宝。
哀厂长对我表示:工艺再复杂,困难再大,代价再高,也一定要复制出来。我也激动地回应:待复制成功后,价钱再贵,也不管是丝、是麻、是棉,我也要买一段,给太太做一条长及脚背的裙子,让她也“大唐”一把。
作者:沈嘉禄
编辑:王秋童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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