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子不怎么规则,像是插进泥里的鞭炮爆开的形状。冲出的气息,凉凉的幽幽的,是很远很深的来势,碰了碰迎面而来的行走。接着的石阶朝着洞里散布下去。我看到巉岩在起劲地挤着,多点少点厚点薄点,在上下左右热闹着。有东西荡来荡去,是蝙蝠,坚固的框架仿佛为它们接续着。空虚的部署,在石壁里左冲右突。摸准了,还是失算了?抬头即可看到往事的结构。突出的钟乳石里,暗影尖锐生动。
这里埋葬、掩护还是磨亮了一条玉泉呢?不管如何打量,总是脚步匆匆水花细密,也许忧伤和欢乐,都在过程里深浅着。转个拐,沉厚的底板和差点淡忘的清流,凝成一大块。灯光之下,散发出翡翠的绿意,边缘的湿痕在波动,过去的现在的景象,一起闪烁了。包含的意思真够广泛,像远方的岛屿给映照过来。寒玉堆积又断裂过深处的想法,也拂拭过低落的青草。佩带的经历、响声和光华,成了高山流水。不停地弹奏,断石叠出的半个坎坷,没有漏掉。皱褶的潜伏,被清流找到了,刻划的起伏中,一分钟很细一秒钟很粗,一次经历是漫长的,一世经验是短促的,细节和场景冰凉了波涛,不须回望,一门心思够了。光亮谈不上匆忙,有点对比够用了。悠长清冽的感受,应该属于腹稿,大地的腹稿,或浓或淡时断时续,白云和飞鸟早知道。
一切似乎处于世事的末端,离得最近的半根钢钎,斑斑的锈迹,似乎连这一点也在遮遮掩掩。灰白凹凸的记忆,恍恍惚惚的,好比根须,不能精准走向。然而,它们的确在地下,手势在山岗上挥挥,也就概括了。我想,运走的石头和米馃、麻花条有着同样的性质。成长的城市十分饥饿,刚劲、饱满、高度都是好东西啊,劳作一点点、一块块地浓稠、丰满了。将艰难剥离,把险阻掏空,让偌大的虚空对换进去。把岩崖如面粉一样摆弄切割,胼胝肯定比黄梅天的云厚,应该还有喊叫,就像那些暗黑,是拼着老命才突围到了阳光里。不小心碗大的意外砸到臂上,像蚊子咬了一口。阴影滑下,没有一点留在脸上,那儿血流滚烫,汗珠闪亮。全是吃麦子的歙县南乡人!山岗里的心思,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开,绵密也碎小起来,厚实和宽大是后来的事,雄伟和硬度也在刻不容缓。流水、寂静、蝙蝠,还有一千年两千年,给装了个底朝天。流失的状态,散落着沉默着,草叶拢来了,似乎拢住一个伤口。
钢钎不是钢笔,没留下什么,一点都没有,真怪!痕迹就在头上、四周。精致、规则,是另一种文字么?在说明早已说明的这些或那些,它们天书一样高悬或低垂,也许“谜”字从此有了偏旁部首或环境生态。
打量一片片、一块块的锤迹凿痕,实在地说它们像稼禾、麦浪,还有棉花,茂盛的地下作物,使我认识另一种劳作或收获。答案有些粗糙,谜底紧挨着脚步。真的踩住了,不知硬邦邦的感受,到底出不出格?然而石头堆里的灯火,的确让人看不清这些究竟发生在春天还是秋天。
顺着石阶和流水深入窟中,我们面对好多年前的时空,充当一次原路返回,体会原汁原味的酿造、深意和劲道。探头探脑,大声说话,深一脚浅一脚。蝙蝠继续荡来荡去。爬了一阵,走了半天,中间还歇了会。有谁说累了,我打起哈欠,也说累了。
作者:阮文生
编辑:范菁
责任编辑:舒明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