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 晴。1927、1928年间,中国新文学出版发生了一个新的变化,大量新文学创作以洋装毛边本的形式印制发行。当时就有署名“方传宗”的读者投书周作人主编的《语丝》说:
近来毛边装订书的制出真是风行一时了:北新啦,创造社啦,光华啦,开明啦……等书局最近出版的书籍几乎都是毛边装订的。(1927年4月30日《语丝》第129期)
毛边本的盛行,当然与周氏兄弟的大力提倡直接相关。兄弟俩合译的《域外小说集》就是毛边本。鲁迅的《呐喊》《彷徨》《坟》、周作人的《自己的园地》等兄弟俩的早期著作也都是毛边本。所以,说周氏兄弟是中国新文学毛边本的首创者,当不为过。很快,毛边本这种洋装书的新形式流传开来,北新书局、创造社出版部、光华书局、开明书店等新文学出版重镇都印行毛边本了,毛边本成为当时新文学出版的新风尚。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赵景深著散文集《小妹》(1933年3月北新书局初版,“黄皮丛书”之五)中所说,即为一例。赵景深后来是著名的中国戏曲研究家,但他早年却是新文学积极参与者,创作、评论和翻译都有建树。《小妹》在赵景深众多著述中并不显眼,但书中写他的文学生活,写他的文坛交游,写他对徐志摩、白采、陶元庆等新文学作家和装帧家的追悼,有一定的史料价值。全书最后一篇《一个用书架者的偏见》,写到了毛边本,写了作者对毛边本的意见。
此文落款:“一九二八,九,一〇。信手写来。”虽说“信手写来”,实际是认真考虑过的。全文共三节,提出三个“希望”,前两个是“希望不要印账簿式三十二开的书”和“希望不要印线装书”,分别对新文学印行账簿式横三十二开的作品集如俞平伯的《冬夜》《西还》、易家钺的《西子湖边》等,和印行线装本如徐志摩的《志摩的诗》、于赓虞的《晨曦之前》等,均难以在书架上放置而提出批评。最后一个“希望”就是“希望不要卖毛边书”,照录如下:
我的脾气有时是板方的。毛边的法国式的装订我就不喜欢。喜欢毛边书的人举了一个重大的理由,说是看龌龊了好切。这句话用之内地有代切讲义的地方或者花几个铜板就可以办得到。但也就很不容易了。我在绍兴拿了几本毛边书请纸店代切,那时是年关将近的时候,他们很忙,问了十几家,都遭他们拒绝了。后来到了上海,请一家装订作代切,你猜他向我讨多少钱,他要四角大洋!我的天哪,我那本书也不过四角大洋呀!自己买切纸的大刀和木板,一来没有这样许多钱,二来文弱的人也没有这样大的力气。
最古怪的,有些书上端是切光的,下端是毛的,弄得我放在书架上只好倒放了。
赵景深在这里提出的两点,即毛边本要切成光边不易,以及毛边本毛在书根放置不易,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如果因此而否定毛边本,却又是因噎废食了。但人的喜好是会改变的。1930年以后,赵景深出任北新书局总编辑,北新一直在印行鲁迅、周作人、郁达夫等作家著作的毛边本,只不过把毛在书根改为毛在书顶,符合了鲁迅所说的“怒发冲冠”。这说明赵景深后来也调整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接受毛边本了。
作者:陈子善
编辑:陈晨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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