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
丁香结
老树有绿,丁香始结。
懂一点点植物,多么的好,俯仰乃见世界细节,见证由微小而蓬蓬壮大。虽则嫩弱,却如四季一般,劈斩而至、汹涌而去,无可挽留、不可阻挡。
无意中见幼儿园正在开花的玉兰树上,某家长挂上去的纸片———“包容,付出,勇敢,有担当。”忽然间被感动。这简单的话像是祝愿,更像是对花树、对春天,对天地的祈祷。
阳光像来自高原或山巅,啪啪地打脸。
一个乌鸦嘎嘎地叫着,看不到它。它的影子忽闪过地面的阳光。
树正面迎光的斑鳞,常年下来,竟似被光锉得平了。
蓝尾鹊
雨歇,来看杏花。已晚,花阑珊,登高亦无足观。错过便是错过,和人间诸事均是一理。
一群蓝尾鹊在我头顶约三米高处盘旋不去,发声却是鸦的鸣叫。目测五六十只,时长一分多钟。盘旋直径很小,约二三十步。我很担心它们遗屎到我头顶,若那样就倒霉透了。但是没。笨手笨脚调相机拍,它们却拉成直线,暮空中如一道烟南去。惟落一只,栖落我旁边的杨树上,像是犹豫等待。我看它在树梢,忽悠了几下尾巴,忽然掠起,急慌慌向南追去。它飞行的样子笨拙,类似麻雀,明显觉出它因落队心慌,两只翅膀似乎都扇不匀了。
觉神异,一记。等了十分钟写完微信短文,指望它们飞回,但是没。应该是各回各家了。
樱桃花
日暮,细雨,繁花。
是种了十年的树。只开了三分之一,最下面挨近地面的部分。趁着雨意,喂它吃了些鱼肥。
两三日天晴暖,一树雪白,是临风玉立的样子呢。晨昏与入夜,各有妙境。风吹花瓣簌簌飘落时,亦有难言之美。夜晚置茶酒,小灯,坐于树下慢饮,时有恍惚之感。有时觉心魄随花瓣飞舞,或飞上、抱紧枝头。有时觉白衣美人纷纷而来下。
樱桃花香,近于李花。我被烟酒折腾得不成样子的嗅觉依然灵敏,但很难分辨二者花香,只能观花来辨。微苦的香气,我爱之极,甚于玫瑰、茉莉等诸香。南枝与北枝的花香稍有不同,南枝强烈一些,它吸收阳光月光和风更多。
嗅花要当心蜜蜂,最好戴帽子。去年被蜜蜂刺了一下光头顶,疼死我了。
雪白的花串,却结紫黑的樱桃,自然有不可理喻之妙。它总能完成奇迹。
紫藤幻
春天了,心中总萌动种点什么的念头。我渴慕得到植物从土里冒出的欣喜。我想种棵树,就想到紫藤。我的紫藤被狗咬死了,可惜了的品种,一种日本紫藤,非国内那样一季而是多季。然而那只咬死紫藤的罗威纳犬也丢失了,它的名字玄六还存留在我一些淡薄的作品里。昨友人来夜聊又提到它,仍安慰我,它是被人养不是杀了吃肉,那么好的狗。
人生诸事多是如此,已渐渐习惯失去。世间唯有无常乃是恒久之物。我还是想种棵树,还是紫藤。然而思忖很久,实在无地可种了。我想到荒废的村庄和田野,然而我此时,此处,无地可种一棵树。有朋友说:你满足吧,你都在想种树,我连想都不能。
今天,此刻,我仍然想种棵树。我想到某年,常熟,街头,一棵巨大的紫藤缠绕一幢楼房盘旋而上,绿得发亮的叶片微微招展,仿佛勾指示意:你来吧,你过来吧。不是花季,我却伫立街头,呆望它足有十分钟,然后被勾了魂一般走近去。我绕着楼房找,终于找见它的根,如此快乐。我比划着,三根粗如我小臂的主干,呈青褐色泽,那青色在褐中隐隐透出,让人觉得它蕴含着无穷气力。
这个春日上午,雨水次日,我抱着种一棵树的念想呆坐一晌。我想着常熟那树,它的枝叶藤蔓一点点生动起来,绿起来,在微风中飘摇起来。我想种一棵树。我想着我种的样子,施肥的样子,它春天开花的样子,一年年长大的样子。
我想着,权当已经种过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