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季海先生的 《初照楼诗稿》 存诗不多,附在 《初照楼文集》 里,早在2011年就出版了,可是我没有细读。不觉已是他辞世四周年了,最近才找出来重读。读到他的 《答泰戈尔》 诗,不禁激动万分,就像季海先生写那两首诗的心情。
据季海先生在 《中国抗战和泰戈尔》 一文中记述:大概是1939或1940年,印度诗人泰戈尔为了支援中国人民的抗战,发来一个电报,说“中国的抗战是一篇血史”。当同门好友王仲荦先生告诉他时,心情万分激动,误听为“一篇血诗”。他说:“当时的满腔义愤,已如即将爆发的火山,那里经得起这样的震动呢? 于是就一口气地赋了一首七律,这就是 《血染文章泪洗诗》。”第二天,王仲荦先生又告诉他是“一篇血史”,“于是又赋其二,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这两首诗如下:
血染文章泪洗诗,生灵道尽更无疑。
西来狂焰焚天网,东下长江绝地维。
满眼悲辛惊骨肉,百年怨毒入心脾。
知君最有遗民恨,敌忾临风系我思。
血战弥天动鬼神,百年积怒万年新。
岂堪兵甲销狂戾,好任弦歌接比邻。
鹿苑漫教传哭史,龙宫遥望是遗民。
同君一遣修罗雨,未信中原付劫尘。
这两首诗当时只在友好中传诵,自留的清稿也因意外的情况而化为云烟了。幸而当年写在两个旧信封反面的原稿却由王仲荦先生代为保存着,四十年后又寄还了季海先生。1980年季海先生才写出了 《中国抗战和泰戈尔》 这篇文章给 《〈群众〉 论丛》 发表了。这番佳话表达了当年中国人民同仇敌忾的激愤,也记载了“中印两大民族之间的痛痒相关的友好之情”(季海先生原话)。再一次证明了诗言志的原理:“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季海先生的诗写得不多,保存的又极少。因为他要求极高,对自己的诗作又不大爱惜,并没有收集发表的想法。可是这两首却真是惊风雨、泣鬼神的动人肺腑之作。诗并不在乎多少,在乎有真性情、新意境。记得我少年时上门求教,季海先生曾对我讲到陆游的诗写得太多,太熟,不宜专学。他曾推荐我读 《说文》,读 《汉学师承记》,我都没有读懂,只有这一条还记住了,可见他的诗论之一斑。2015年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中华诗词研究院编选了一部中国抗日战争诗钞《诗壮国魂》。事先我参与讨论初稿时,竟没想到季海先生的 《初照楼诗稿》,没能推荐这两首 《答泰戈尔》 诗,不禁感到万分遗憾。当然,抗日战争的好诗肯定还有许多,可以续编的资料有待发掘。现在抄出这两首佳作介绍给广大读者,以快先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