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死之前的几秒,走过的一生会像放映机快速地倒回去,画面一个接一个,来不及停留。
还有人说,死之前最后来告别的,不是最爱,而是遗憾和悔恨,一生的浓稠,纠结在那一秒。
我不管人家怎样说,在我,那将是最后一秒的等待,永无尽头。
那一刻,一切都清明落幕,只剩下没有了却的等待。
“什么值得等待一生?”时间迈着轻柔的脚步走近,强光让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在等一个人。”
“你没有遇到吗?我给了你充足的……”时间将食指和拇指捏起来像数钱币似的搓了搓,计算着她到底给我赊了多少账。
“我没遇到。你并不算慷慨,一千年你能给我吗?”我问她。
“那他就是不存在的。”她不知是为我遗憾还是劝慰一个一切都来不及的人。
“不,他一定是存在的,这就像人的一对眼睛,我只是其中一只。”
“那为什么没有遇到呢?错过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出现?或者尚未赶到?抑或已先你一步走了?”
“我不知道。”
“可我不能奉陪了。”她显出着急的样子,用指甲点了点手腕上那只金光闪闪的表。
我掩面而笑,我也不知为什么,我本该掩面而泣的,大概是时间大人也平凡地戴着手表吧。
她面露愠色:“你笑有什么用?我反正是要走的。”说着她开始拆营撤寨,纠缠了一辈子,她也有一些积攒。
“你戴手表做什么?你也要测度时间吗?还是像我们一样自欺欺人?明知不是时间的主人,但要借助一个精巧器械过一过工头的瘾。”我还在笑,我想这对她是大不敬了,但我实在忍不住,跟她软磨硬缠了这么久,临分手不想再让她占上风。
“我测量你们每一个人摊上的时间,长短不一,我不想让你们抱怨我不精确,或偏袒亏待了谁。”
“这么说你表上指针指到的是唯我独有的那个时辰?”
“是的,你打算怎么办?还等吗?”
“那是我的眼睛啊!”
“命悬一念,舍此无他。”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这八个字,一本正经的脸松弛下来,估计给我盖棺定论的任务已经完成,她露出一线浅笑,有几分嘲弄,也有几分真挚。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会见面吗?”
“轮到我说不知道了,现世我都忙不过来呢。没有一个人的时间长度、起点和终点是一模一样的,多大的工作量和责任。”她拍拍满手的灰尘,“你看看你们,理由万千,从不让我省心。”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不是人人有本账吗?”我拉住那双被我的灰尘蒙上的手。
“我只掌管岁月的长短,其他我插不上手。”她一脸无奈,那是她动恻隐之心时的表情,“既然是一对眼睛,那一只一定在什么地方。我观察你们,一生浮尘,最后抹不去的,就是痴心。唯有痴心像弓与弦之间永恒的旋律,是一把琴存在的理由。”
我最后一滴眼泪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手心里,冲掉了一点红尘。弥留之际,我听见她哼唱着:“有人是为你而生的,有人和你永远错过了,你有没有错过那个为你而生的人?”
“这是我的老歌。”我气若丝弦。
“我唱给你作安魂曲”。
“你要不要我的新地址?”
“做什么?”
“遇见那个为我而生的人,打声招呼。”
文/边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