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去浏阳,今天该做些什么?夜里很晚了,突然接到单位的电话,说明天清早去浏阳考察苗圃产业,要求做些准备,上网查查品种、面积、产值、技术等等。这是很重要的内容,可以增强考察的实效。可是放下电话,我没有急着去了解,心里被突然出现的浏阳一词填满了,竟不住地想,浏阳是个什么样子?
浏阳距离邵阳三百公里,我未曾去过,但跟多数人一样,因一首歌的情愫,对浏阳熟悉多时了。浏是清澈的河水,流经山的阳面,山水绕行,像一首动情的歌谣荡漾而去,有人就谱成《浏阳河》,歌声传遍了大地。几十年里,蒋大为、李谷一、宋祖英、周笔畅等都唱过这首歌,演绎出不同的艺术风格,恰似浏阳河不同的岁月风采。前些年一个从事地方志的老师告诉我,那时浏阳隶属湘潭,同为一乡,这就说通了很多事情。
浏阳让我想起另一个伟人——谭嗣同,他的故居就在浏阳城里。谭嗣同死在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被捕后的第五天、一个高爽的秋日里。他慷慨陈词:“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在狱中,他留下了《绝命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一言一诗照亮了中国的历史,同样辉映着故土浏阳,让世界上更多的人知道了大围山里的这块灵地。人们记住了谭嗣同的诗,一次次传谈他的死,钦敬他死得其所,唤醒了国人,但少有人谈论他死得其时,在今天而不在明天。变法失败后,清廷迅速缉捕参与人士,获情者立即通知谭嗣同去日本避难,他却拒绝了,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在入狱后,友人们还想努力一次,通过朝廷和江湖救他出狱,夜里曾让内线传话,希望他配合。谭嗣同说:一切都想好了,唯以一死明吾志。来人指点:出去了,一切可以重来。他叹道:走出牢狱,走不出天下。来人说:出了今夜,不就有了明天。他哈哈笑道:明天的事,让明天的人去完成吧,我只能做到今天!
这个细节,在谭嗣同的几种传记中均有笔墨,每每触及,无不感知到谭嗣同挥写“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释然、豁然,还有生命的浑然。
这种彻悟,多少人能够领会并能躬行呢,我想近水楼台、家乡故人,肯定要感悟、传承更多一层。因为这时候,我又想起一个浏阳人,唐才常,他是任何一部中国近代史都无法遗忘的人物,家乡修建了宽阔的“才常”广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呈现他慷慨赴难的坦荡胸怀。1900年8月,唐才常发动汉口起义,是湖南人最早领导的武装反清。后被张之洞打败,唐才常本有生路,却不愿逃命,与二十多名志士被捕,当夜在武昌就义。不贪恋明天,壮烈地死在今天里,唐才常不愧为嗣同故里人,两人不但同志,而且就义同龄,都在三十三岁死去,永远地年轻着!
这两个浏阳人想不到,他们在今天成全了自己,却活在了历史中,让生命延续到了明天。
血脉相承,英风长存,我觉得倒不是浏阳人向来对生死看得淡薄,而是他们恰到好处地把握了今天与明天。生命在今天最为真实,浏阳这块土地无不充满了神奇,如果了解一下浏阳不远的历史,就会惊讶他们把握当下的智慧和毅力,不谈别的,仅看一串名字——胡耀邦、王震、宋任穷、王首道、杨勇、李贞、彭士量、欧阳予倩、娄师白、彭珮云……就已知会浏阳的昨天是那么富于传奇,也不会不明白,历史为什么总是眷顾这片厚重的土地!
此刻,遥想中夜里的浏阳是美丽的。谭嗣同、唐才常也许想不到,今天走的路,成为别人明天迈步的经验。明天赢在今天里,我想,推人前行的莫不是他们天天唱的那首歌,弯过九道湾,也要奔向壮阔的湘江……
文/邓跃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