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播放总量已超200亿次，微博话题阅读数亦接近百亿次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昨天迎来大结局。此剧点击率居高不下的同时，主人公跌宕起伏的旷世奇缘，让无数追剧观众跟随情节时而感到甜蜜，时而陷入悲痛。只是，有影评人指出剧情用“三生三世”作为线索，看似充满新意，其实并未逃脱“失忆梗”等常见的套路。

近年来，荧屏上的古装言情剧不仅演来演去那几张脸，故事情节也经常“撞脸”，看起来越来越“类似”———“爱情一定被宠溺，成长皆由坏人逼”，推动情节的“标配”包括邪恶的反派女配角、坚决反对的长辈、各种阴差阳错导致的误解等。重要的事情得说三遍，可套路化的故事说三遍，观众难免腻烦。更有甚者，某些爱得死去活来、哭得感天动地的“爱情戏”，由于缺少细腻的内心展现与合理的情节推动，总难以给观众带来深刻的感动和长久的回味。

“为甜蜜而甜蜜，为虐心而虐心”引起审美疲劳

自播出以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一直是网上的焦点，无论是主角的一颦一笑还是“服化道景”，无一例外地受到观众的高度关注。从细节上看，剧组下了不少工夫。比如由张叔平等知名设计师操刀服装，从缁衣素服到华冠锦服都称得上精致古朴。夜华和素素成亲时手拿树枝，一为子孙兴旺且具辟邪之意，二是象征“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古琴摆放位置宽头朝右，窄头朝左，演员杨幂弹奏古琴时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可见传统礼仪亦属考究。

然而，“为甜蜜而甜蜜，为虐心而虐心”的爱情戏套路痕迹也不可谓不明显。剧中，白浅确认夜华本是个祸害百姓的妖兽时，抛出句“你不负我，我便永远不会弃你”，借此表达爱情的坚贞；从小喜欢夜华的素锦，以“安抚四海八荒”为由嫁给了夜华的爷爷天君，之后被天君赐给夜华当侧妃，她逼夜华挖去心爱之人的双眼，使男女主人公肝肠寸断。尽管故事是一波三折的，但明眼人能看出逻辑存在问题。观望近两年来热播的古装言情剧，从　《花千骨》　《锦绣未央》　到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人物行事不讲原则、外力作梗拆散主角等屡见不鲜，剧里鲜见爱情自身焕发出的能量。

可为何，套路满满的古装言情剧网上网下广受追捧？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段怀清说：“剧中呈现的可能性，或许对应了当代都市人尤其是女性处境的不可能性，暂时起到了一些弥补情感空虚的作用，观众靠此类影像营造出的幻境打发时间。但是，消闲完以后，这类影视作品并不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积极、正面的意义。”事实上，诸多同类剧以粉丝基础庞大的网文作为依靠，然而不少网文因创意匮乏，内容频频“撞车”。“一个优秀文本的诞生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素材、经验积累，凝聚了作者的苦心。倘若影视剧常以批量生产甚至抄袭的作品为蓝本，显然无益于文学、影视乃至社会文化的健康发展。”段怀清说，在满足观众娱乐需求以外，能唤起人对生活更深入思考的作品也不应缺席。

中国传统爱情叙事紧贴当下人精神诉求

事实上，中国历史上的很多爱情叙事具有高雅的生活品味和文化趣味，鲁迅的　《中国小说史略》　有言“至所叙述，则大率才子佳人之事，而以文雅风流缀其间，功名遇合为之主，始或乖违，终多如意，故当时或亦称为‘佳话’”，说的正是才子佳人小说。皓月清风、画堂绣阁的生活场景，多才多艺的才子与兰心蕙性的佳人的缱绻恋情，构成了此类故事的模型。小说中男女结合是私下相悦，爱恋也靠文人的雅好，主张摒弃门第观念、勇敢追求真情，多历磨难后终成眷属。

段怀清认为，明清才子佳人小说反映了当时以文人雅士和闺阁才女为中心

的中产阶级的情感、审美及文化诉求，其中某些内容仍有与当代生活对话乃至对接的可能性。以　《玉娇梨》为例，男主人公苏友白曾说：“婚姻为人生第一件大事，若才貌不相配，便是终身一累，岂可轻意许人？”为寻佳偶，他宁可丢弃功名富贵，也不愿迁就吴翰林、杨巡抚的招婚。这反映了理想化的“爱情至上观念”，但对个人情感选择超越世俗观念的坚持，却不乏时代意义。女主人公白红玉，对自我力量具有高度自信，与才子比试才华时能让其自叹弗如，体现出爱情里“才智心性”的重要性，以及男女在性别权力上的平等。在这类作品中，才子佳人追求彼此婚恋自由，可当自我坚持与现实发生冲突时，一般不采取跳崖、殉情等极端行为，而是以颇为明智的方式化解。段怀清说：“这种存在于文学叙事里的‘现实’强调伴侣间的互相忠诚，共同的价值观是产生感情的基础，又主张遇到长辈反对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比影视作品里常见的出轨背叛、婆媳争斗的套路，似乎更能彰显理性与智慧。”

放眼中国古代文学史，通过几千年时间沉淀下来的诗词小说或民间故事不乏独特、多元的爱情叙事。如《梁祝》直面女子无法接受教育的不合理现象，描绘了青年男女建立在同学关系上的自由爱情，《孟姜女哭长城》直指中国古代劳役制度下的社会现实，夫妻被迫长期分离，饱受思念之苦的妇女赶制寒衣并千里迢迢去寻夫，还有《牛郎织女》《白蛇传》等无数触碰现实命脉、反映真挚情感的作品。它们的起承转合各具逻辑，尽管也有外力作梗，但亦强调恋人间自己的相处模式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故格外动人，后世不少文学作品都有上述传说的影子。

珠玉在前，我们不禁要问，眼下千人一面、套路满满的古装言情剧，除了收视率、点击率，能成为时代的缩影，予以后世启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