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十九世纪晚期,在清末上海发行的报纸上刊登比例最高、出现次数最多的广告类型之一,便是医药保健类广告。这类广告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医疗和药物,以疗愈各类疾病为主要诉求。医疗和药物,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可说是日常生活的必要环节之一,尤其在疫情时期。十年前SARS时期疯抢板蓝根以及当下新冠病毒引发的口罩、双黄连断货,从中不难看出民众对疫情的态度及防治观念。晚清民国时期,上海的医疗技术、社会环境和用药概念都与现今不同。通过中国早期报纸之一《游戏报》中刊载的相关广告,略可管窥当时上海普通民众的生活习惯及疫情观。
病从口入:昼伏夜出生吃冷饮的生活观
清末上海医疗卫生方面主要以中医为主,中医诊所还没有像西医那样的分科概念,因此报刊登载的广告并不像西医那般明白表示专攻的某些科别,通常只指明能治疗的症状,如:“专理喉科、小儿食饮、腹泻等症”,治疗项目多半是日常生活中会出现的常见症状,如咳嗽、腹泻、积痰,或食欲不振等等,症候明确,但原因不详。由于这些病痛都没有确切的疾病名称,通称为“时疫”,各种季节性的疫情、流行病亦在此范畴之内。
上海地窄人稠,加上江南地区温暖潮湿的气候型态十分有利于各类病原体与细菌的孳生,是许多流行病滋生的温床。陈邦贤先生在其著作《中国医学史》中整理清代出现过的疾病,发现有以下几种:(一)传染病、(二)呼吸器病、(三)消化器病、(四)心脏(疾)病、(五)泌尿器病、(六)神经系病、(七)新陈代谢病、(八)皮肤病,而报刊医药广告中常见的疾病,多属于传染病类及消化器官类,如痢疾、鼠疫、痧疹、肠胃不适及腹泻等。《清稗类钞》中曾提到痢疾之所以在上海大流行的原因:
上海人烟稠密,居民不讲卫生,其消夏法,一日可分为三截。午前烈日当窗,黑甜未足,炎歊万丈,一呼一吸以承受之。午后则奔集于酒肆、茶寮、剧场、妓馆,室不通风,复聚数十稠脂腻粉之辈,围作肉屏风,以腐朽珍错果腹。至夜而驱车于旷郊之夜花园,则入芦棚、泥地、草亭,啖荷兰水、冰其淋,乐此不疲,鸡鸣未散。虽金钢玉树之身,亦将何以堪此!故夏令未终,痢疾大盛,赤痢尤多,十死其九。
病原在湿热的天气里极易滋生,人们整天出入拥挤、不洁的场所,期间食用的消暑凉品亦可能藏有细菌,两种原因相加,而导致痢疾的严重腹泻症状。
痢疾的发生,起源于人们食用了受到细菌感染的污水或食物。当时中国人的卫生习惯不佳,就地大小便的情况很普遍,有些人声鼎沸的热门食堂,一旁的大门边上可能就是人们惯习便溺的场所。环境卫生的肮脏不洁,终致引发大规模的痢疾流行,有些医馆为了帮忙克制疫情,经常大方赠药施诊,当时《游戏报》就曾刊载广告《羊氏医室泻痢散广告》中提到:
治腹痛、红白泻痢、里急后重、噤口危症,一二服即愈。今秋之痢症,治法与往年迥异。经余诊者,用温通即愈,此散亦温通法也。自夏至今,凡取是散服愈者,指不胜数,屡试屡验之药。患泻痢者,使人至四马路西园烟馆南面庭筠里羊氏医室取散两服,不收分文。远埠善士购此施送,取半药资,每洋兑药六十服。
有不少善心人士也会大量购药以赠送患者,有些医馆为了响应善举,特别推出“凡购药赠济者,药资取半”的活动,颇受好评。医室主人羊月樵见患者家贫,甚至分文不取医药费,免费为人治疗。
此外,当时还有另一种深具威胁的可怕疾病──瘟疫。“瘟疫”通常指的是“由于一些强烈致病性物质,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一般是自然灾害后,环境卫生不好引起的。”根据余新忠先生在其著作《清代江南的瘟疫与社会》的整理,清代的瘟疫可能有天花、麻疹、水痘、霍乱、伤寒、白喉、痧症、疟疾等许多种类,而历史上出现的几次瘟疫,其病菌来源多与动物有关,SARS和新冠病毒均如是。中国一年四季都可能发生瘟疫,不过疫情爆发的高峰期,是每年的夏、秋二季(四月至九月)。据余作统计,依江南各府州一年的瘟疫总次数来计算,以松江府所占比例最大;若以县治来论,则是上海一地的发生次数最多。
广而告之:巫医并行内外兼治的抗疫观
为及时应对时疫,广东种德园推出许多防疫药品,并通过《游戏报》发布广告。广而告之的有麝香痧气丸、八宝红灵丹、时症白痧散、加料白痧散、珍珠百胜散、麝香卧龙丹、诸葛行军散、人马平安散、梅花点舌丹、藿香正气丸、纯阳正气丸、神效保安丹、灵宝如意丹、万应午时茶、万应甘露茶、福建神曲茶、上品正龙涎香、紫微癖瘟香牌、茄楠辟瘟香珠、自甑万应如意油、如意油渣、自甑薄荷油、玉树神油、各式香油、正老树茄楠香等。各式丸散膏丹一应俱全,广治各种痧症(痧疹、痧气)、瘟疫、伤寒、霍乱、天痘等传染病引发的不适症状。
当时药物广告中经常出现的八卦、念珠图案,就与人们对瘟疫成因的认识有关。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促使疾病发生的病原,不外乎是各种带菌的生物体、病毒、细菌以及各种寄生虫等等,但这些病原都不是肉眼所能见到的,因此,在显微镜发明以前,人们多将致病因素归咎于超自然力量,如鬼神、邪风之类。故陈邦贤先生在上述著作中对古代所称之“疫病”有如下的解释:
沿门阖境,人人俱病,如徭役之役者,曰疫病。古人谓四时不正之气,即为虚邪贼风,入人体内,有从口鼻毛窍等侵入之说。
尽管瘟疫有着强烈的传染性和极高的致死率,却看不见也摸不着,因此人们对于为何感染、以及感染后的临床症状和结果感到惊惶,这使得瘟疫更加蒙上一层诡异又神秘的色彩。于是古人便将它与鬼神作连结,称之谓“瘟鬼”“瘟神”。因此这则广告便很自然地加入了具有避邪功用的八卦和念珠。联系当下,似乎今人也未必胜过古人,新冠病毒引发的双黄连断货,虽不是迷信,却也并非科学,即为当世笑柄。
除了时疫以外,人们还有其他的医疗需求。当时一般医馆不太会特别标志出只专门治疗某些科别,通常都采综合性的疗愈方法,讲究全身经脉和气血的协调。这个看法与中医对疾病成因的解释相通,认为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内在的七情六欲,与外在的寒暑湿热互不相协调的缘故,因此广告中常以某种器官或体力消耗过度,外加气候变化而引起的不适,因此有时也以五行失调来说明疾病发生的原因。基于此种“牵一发动全身”的理论依据,许多医馆都带有各科兼治的色彩,如借寓百花祠中外老药局的毕耐仙医生,在《百花祠中外老药局看诊广告》中描述其专长科别是“精理儿科、痧痘、推拿、急慢惊风,包医外科、痈疽、男女毒门”;又如分别在同泰药铺及德兴银楼二处开设门诊的王问樵医生,在其《妇科分寓广告》中描述其“擅妇科,兼理伤寒杂症”。
十九世纪以后开始出现一些专治某些科别的广告,如牙科和医疗立论非常独特的“电气疗法”,还有镆剑山产科、段大房眼科以及专以符咒治疗产妇不适或流产的钱天医。符咒治病之法又名咒禁科、祝由科,而电气疗法的治疗方式,在《敬谢钱天医灵符治病神速》广告中是这么说的:
电学医士李佳德,由西四月一日、华二月十三日,在虹口西华德路王家宅空地上施诊售药,每晚五点钟起至七点钟止。治病不用刀针,纯用电气,并售电气药水,以备家用丸患。患痨症、气喘、脱力、目昏、耳聋、痈疯、骨节酸痛、牵筋缩脉、癫痫等症者,速至诊点买药。
当时人们还不大接受西医常用的介入性治疗,认为人体一旦遭遇外物侵入,便会损伤元气。此种疗法以电学为出发点,主打非接触治疗,还开发出具有奇幻药效的红、白二帖电气药水,宣称即使患有痨病、气喘、头晕目眩等症,只要服下药水便可痊愈。
这则广告所称“电气”对现代人来说非常陌生,据笔者考证,日本明治时期经常以“电气”代指各种高级舶来品,这个语词是盛极一时的流行符码,就好像本世纪初国内流行的“纳米技术”一样,任何事物都可以冠上“纳米”二字。
真正的改变:愿我们学会吃一堑长一智
综上,对比前文内容中的清末社会样貌,再将目光转向当前我们所处于的时代,在疫情面前,我们对传统偏方的盲目迷信以及对现代科技的机械崇拜,存在诸多暗合,这就是历史的吊诡之处,诚如黑格尔所说:“人类从历史中所得到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记取历史教训。”但马克思说过:“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今天,全国人民众志成城、同舟共济的努力,生动地展示了“实践是人能动地改造物质世界的对象化活动”。认真践行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命题,一定能将新型病毒遏制住。有了这次经验,相信面对今后可能出现的新型病毒,人们都不会再手足无措,而是拥有坚定的信心战而胜之。总之,健康的心态、理性的认识、科学的防御、良好的习惯,都是未来人们必须具备的生存素养。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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