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鹅泳图轴》
明际画坛之上,林良在花鸟画上独开先声,融工致与写意为一体,与法度森严中展现出水墨氤氲的花鸟新风,一举打破明代宫廷花鸟绘画的美学定式,呈现出粗而有致、放而有度的全新美学旨趣,从而不与他同独树一帜,成为明代写意画派的先驱,浪成于微澜之间,流风所及之处风生水起,深度影响了明清时期的水墨写意花鸟风格在萌动中走向茁壮成长。
林良(生卒不详,约1426—1495年),字以善,明代著名画家,广东南海(今广东佛山市南海区)人。擅画花果、翎毛,着色简淡,为明代院体花鸟画的代表画家,在宫廷画院中煊赫一时。
《松鹤图》
独冠群英:从腾誉缙绅之间到扬名宫廷画院
林良更是广东地方绘画史上第一个进入全国性主流行列的画家。
一般而言,南宋灭亡之后大多宫廷画家星散流落在沿海一带。承袭南宋院画的余荫,明代宫廷画家中浙江、福建、广东三地居多。在这样的艺术氛围中,偶然中蕴含着必然,而林良以广东画家的身份最终脱颖而出就是一种鲜明的典型个案。
《 寒芦栖禽图》
在以文人画为正统的传统绘画论述中,宫廷画家的史料几乎都是一些浮光掠影的一些零散记录,林良也不例外。明代嘉靖年间黄佐编撰的《广东通志》中记录最为全面,也不过仅仅几百来字,大致勾勒出林良一生几个重要节点:
林良,字以善,南海人。少聪颖,以赀为藩司奏差。能作翎毛,有巧思,人始未之奇也。布政使陈金假名人画,良从旁疵谪商评。金怒,欲挞之。良自陈其能,金试使临写,惊以为神,自此腾誉缙绅间。时复绘花草,曲尽其妙。虽祖黄筌、边景昭,然荣枯之态,飞动之势,颇自心得,遂成一家。始,主事颜宗善画山水,知府何寅善人物,皆乡先生也,良每学之。独畏宗,曰:颜老天趣吾不可及也。晩复为白描小景,然终不及翎毛花草之工。后拜工部营缮所丞,夤缘巨珰,得直仁智殿,改锦衣卫镇抚。良善谑咏,已而霑士夫膏馥,为诗始颇有可观者。都御史何经号敏捷,日与之剧饮唱和,或顷刻成诗百篇,因结为兄弟,良由是名益显云。一时画工之雄:马远、刘鉴以松,钟雪舫以春草,陈瑞以驴,后有何浩者亦以松著,终不及良名之盛焉。
《 秋林聚禽图》
以此来看,年少气盛的林良的出名源于一次口无遮拦的口出狂言,有点剑走偏锋的意味,在上司陈金仿作一幅名人画作,从旁观看的林良大约实在是忍不住其拙劣的画技,于是大言不惭地大放厥词这幅仿作一无是处。恼羞成怒的陈金恨不得拿鞭子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而林良倒是借机说在绘画上水平还是不错的,于是冷静下来的陈金转念一想,顺口说你行你来呀,而林良倒也毫不含糊,一番横涂竖抹,使得陈金大为吃惊,果然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林良这幅作品笔法技巧简直出神入化,于是自叹弗如的陈金对此推崇备至,而从此林良一炮走红以画技而在当地的文人士大夫圈子中暴得大名。
林良的这次走红验证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这样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在此之前,他在绘画上的便有着扎实的功底和不错的造诣,早年跟随当地颇有名气的地方画家颜宗习画山水,并学习知府何寅的人物画,但从林良的传世作品来看,山水人物并非其拿手绝活,而是在花鸟画上独占鳌头,由此推测林良也许大约并非正式拜师,可能只是私下里学习借鉴他们笔法技巧,加以领悟并融会贯通,从而在花鸟画这一领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并最终独辟蹊径而成就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凤凰图》
《鸟语花香》
作为一个职业画家,在当时的社会文化环境中,进入宫廷画院是毫无疑问的终极梦想。而林良由于画艺高超,大约不出几年之后便进入了宫廷画院,并很快以其出类拔萃的绘画技艺而在宫廷画院中脱颖而出,不久之后“得直仁智殿,改锦衣卫镇抚”,从此进入了他艺术创作中的巅峰时刻。而林良在这段艺术创作的黄金时期,不仅留下了诸多精品力作,而且在交游方面也是长袖善舞如鱼得水,与朝廷中诸多王公大臣均有诗画之谊,比如何经、萧镃、李东阳、韩雍、丘濬、卞荣、吴宽等人就留下了诸多论及林良画作的诗句,由此也可看出林良当时广受好评的程度。从萧镃的这首题为《壬辰岁午日与林锦衣饮于行台喜雨堂林乘兴为予挥扇面怅然有感书此赠之》的诗就可见一斑:
忆在先朝逢午日,万岁山前常扈跸。
綵丝锦囊赐新扇,写生都是林良笔。
鼎湖龙游倏九年,林君与我各一天。
喜雨堂中忽聚首,又逢午节皆泫然。
旧恩未报新恩叠,万里炎荒恋丹阙。
须臾酒酣豪兴起,为我挥毫扫明月。
吁嗟林君画入神,一笔真可当千金。
惟我得多永珍袭,君恩友谊千年心。
除此之外,李梦阳有“林良写鸟只用墨”之句,韩雍也写有“人言林君写生巧,我言林君词翰好”“古来一艺能传世,况君诸善兼多艺”等句,丘濬有“黄筌写花林写鸟,神气超出形色表”之咏……,从这些诗句中可以看出,林良艺术涉猎之广造诣之深在宫廷画家中当是独一无二的翘楚。
林良晚年情况不详,大致应该平静安详地度过余生。其子林郊继承家法,并于“弘治七年诏选天下画士,郊中第一,授直武英殿锦衣卫镇抚”。从锦衣卫的世袭制度来看,林良应该是死于弘治七年(1494)年之后。
《花鸟》
《孔雀图》
独标神韵:由深谙水墨之趣到开创写意画派
林良在明代花鸟绘画史上大放异彩的画作,其笔墨渊薮并非空穴来风,其风格至形成在画史上也莫衷一是,但从其流传下来的作品来看,融合黄筌和徐熙的风格,并借鉴宋代院画以及文人画中的“以书入画”的成分是其中明显的一个特点,并以自己独特的开创性思考,赋予了笔墨更多的表现空间,从而形成了自己独标神韵的艺术风采。
《芦雁图》
《芦雁图》
与明代宫廷画院中同样以花鸟画而驰誉的边文进和吕纪相比,处在承上启下之际的林良创作风格显然在文人群体中更受推崇,他的作品以墨色的层次感塑造出一种崭新的美学语言,在工笔与写意之间达到一种平衡和谐之美,改变了宫廷绘画中那种呆板而固执的审美定式,这种水墨氤氲的风格既有皇家审美气度同时兼具文人审美气质,落笔往往皆天趣。诚如李梦阳诗中所言:
百余年来画禽鸟,后有吕纪前景昭。
二子工似不工艺,吮笔决眥分毫毛。
林良写鸟只用墨,开缣半扫风云黑。
水禽陆禽各臻妙,挂出满堂皆动色。
《双鹊图》
就明代宫廷绘画创作而言,由于皇家专制性的审美意志,迥异与宋代院画那种纤弱柔媚的风韵,而是热衷于雄浑而工致的审美情趣,林良在花鸟画中那种大气而不失细致的笔法特点正是这种审美意志的完美体现。他的《灌木集禽图》这一巨制是典型的这一风格的体现,笔笔连带生发、气势贯虹,这种浑然一体的巨构将林良的笔法特点体现的淋漓尽致,用笔上的轻重缓急、墨色上的浓淡干枯、构图上的起承转合一气呵成,致广大而尽精微,整体上移步换景层层铺陈,而细微处又精染细写处处生姿,画中麻雀、苍鹰、芦雁、寒鸦、雉鸡、喜鹊等各色野鸟形态各异,或栖息树枝或展翅高飞,生气盎然、英姿勃发又各尽其妙,而全景式的构图又将这种宏阔悠远的气势阐发的更具有一种夺目的光彩,从而在气象万千中达到了形神兼具、意韵相长的审美效果。
《灌木集禽图》
林良的花鸟画沿袭了传统花鸟画中的写实性景色,同时充分挖掘出水墨这门单调而丰富的绘画语言的表现力,而且致力于引进书法艺术在线条以及用笔上的特点,极精工而放逸,去铅华而简淡,从而使花鸟画在精妙的写实基础上注入了酣畅的写意风骨,颇有“癫张醉素”意致。历代画论中诸如“运笔遒上,有类草书,能令观者动色”、“随意数笔,如作草书,能脱俗气”、“其放笔作水墨禽鸟树木,遒劲如草木”之类的评语比比皆是,这种概括可谓十分中肯地指出了林良的艺术个性,而这种彰显个性的水墨阔笔的写意花鸟新的表达手法。比如清代韩荣光在点评林良的《双鹰图》中所云:“此图写意兼写似,咄咄逼人有真气。草堂展玩生英风,群雀窥帘蓦惊避。”此图一眼望去,画中两只雄鹰蹲踞在粗壮的树枝上构成了画面的中心,整体看上去气势雄健。而细察其笔触特征,在对鹰喙、鹰眼、鹰脚等细节的描绘上匠心独运,用笔犀利又细腻,将雄鹰的威猛的神态状摹的呼之欲出,而在对背景枯木、竹枝以及羽毛等细节的描绘上很显然借鉴了草书的笔意,从而通过主次、粗细、浓淡、精简的对比营造出一种全新的震撼性视觉冲击力。这种表现技法在林良流传下来的诸多作品中随处可见,也是他最具开拓性的笔墨技巧。
《双鹰图》
《双鹰图》
林良所开创的写意水墨花鸟风格在画史上具有重要的承前启后意义。承继林良这种技法的大家在明代中后期乃至近现代画家中不乏其人,比如沈周、陈淳、八大山人、徐渭、扬州八怪以及齐白石等人的写意笔墨渊源都可以在林良这里找到某种蛛丝马迹的传承,特别是后来画鹰的大家几乎都从林良这里得窥其法,尽管表现旨趣不尽相同,但内在的笔墨要义显然脱胎于林良的水墨技法,并以接力式的努力将写意花鸟绘画推向了至高妙境。
《雉鸡图》
意气所至皆神气。林良以其对水墨独到的理解力和想象力,开创了一派气韵生动的写意水墨花鸟画新风,在有明一代画坛上居庙堂之高的同时又赢得了文人画派的高度赞誉,这种占尽风情的地位使他在画史上具有不可磨灭的地位,在精工与写意之间实现了表现风格、审美旨趣上和而不同的一致性,从而彪炳画史、福泽后学,成为花鸟绘画史上一个承前启后不可或缺的一代巨匠。
来源:北京墨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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