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人物一曲戏。《秋月》是我看的第一部淮海戏,让我甚为欣喜。不仅对淮海戏有了全新的认识,也对拉魂腔有了更深的感悟,又因之而多了一分心得。
淮海戏和淮剧一样,都发源于淮河流域。二者之间的区别,除了淮剧以江淮官话为标准,淮海戏以宿阳话为标准之外,拉魂腔是淮海戏最主要的音乐特点。
作为一部曾经获得梅花奖的好戏,《秋月》名不虚传。时隔多年,时过境迁,仍然能打动人心,可见其具有恒久的魅力,是一部能够留得下来的作品。主角许亚玲的表演,炉火纯青,是全剧的灵魂人物。她唱腔优美,表演生动而精准。尤其剧中秋月与师弟二龙的两段双人舞,精彩之极,前者如怨如慕,后者如泣如诉,堪称舞台上的神来之笔,让人激赏不已。
我以为,《秋月》 更有四点值得肯定之处:
它舍弃了传统戏曲常用的大团圆的结局———
《秋月》是一部古装剧,讲述了一位淮海戏艺人秋月悲惨的故事。为了治好儿子遗传的眼疾,她违反班规挣取手术费,引起了误会,被赶出了戏班。在失手杀了盗取她钱财的李三后,她为了救治儿子的眼睛,毅然放弃减刑求生,慷慨赴死。该剧一改光明的尾巴,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亲情、爱情、师徒情、姐妹情,在戏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秋月的母爱之情,可谓感天动地。秋月无疑是一部苦情戏,苦情戏具有先天的感人力量,它让观众为剧中人一掬同情之泪的同时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从而得到心灵的慰藉。
剧作淡化了具体的时代背景———
虽然从剧中人物的妆扮服饰看,故事应当发生在清末民初,但故事的内容其实与这一特定的时代背景并无多少关系。如果换一个导演,同样的台本,改成任何一个并不特定的朝代,几乎一点也不影响人物的命运和全剧的主题。就文本而言,这是很有意思的尝试。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钝化弱化了该剧的锋芒和力量,但却将观众的情感聚集于人性和人物的命运上,使该剧具有了一种难得的抽象性和普遍意义。
人物塑造革除了传统戏曲脸谱化的毛病———
剧中没有一个极致的反角或坏人,比如,剧中的李三是一个落魄的文人,先沦为赌徒,再沦为蟊贼,竟偷了秋月为儿子积攒的手术费。但他良心未泯,妄想扳回老本再还给秋月,在争夺钱财被秋月刺伤后,他自知性命不保,却要秋月快快逃走。这一人物的复杂性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尤其在传统戏曲中是十分少见的。以往的戏曲中,正派反派往往非黑即白,泾渭分明。又如监斩官这一形象也同样具有新意,一句唱词写出了他的矛盾和无奈,明知秋月可怜,却无力回天。传统戏曲中监斩官往往只是一个符号式的人物,谁会在一个符号身上多费笔墨?而《秋月》的编剧却赋予了这一人物不一样的复杂性。可见其全剧文学追求的不俗。它注重的是复杂的人性,抵近了人性的真实。
音乐处理已经推陈出新脱胎换骨了———
有意思的是,淮海戏的音乐一直处于发展改进之中,从最初的三弦,到后来的板三弦,逐渐加入大锣、小锣、铙钹等以至再加上二胡、淮海高胡、琵琶、唢呐、笛子等等,可谓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精彩。而《秋月》的音乐更为大胆,西洋乐器的加入,使这部淮海戏顿时高大上起来。剧中的好多唱段在小提琴的伴奏下,分外动人。这让我想起了驰名世界的小提琴名曲《梁祝》,它的原始旋律正是从越剧《梁祝》中得到了启发。也许,淮海戏中的拉魂腔,经过天才的改编创造,也能够产生类似《梁祝》那样的名曲。有志有才的作曲家应当从地方戏曲的音乐中吸取营养,因为它们具有天然的民间性,而民间的音乐往往是最动人的。
以上四点,既有创造性转化,也有创新性发展。比如上述西洋乐器的加入对传统淮海戏音乐的改造就是如此。在强调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今天,《秋月》的成功令人欣慰,对于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无疑都具有启示意义。
文/刘旭东 (作者为江苏省文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