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琵琶演奏家施文卿在现场表演反弹琵琶,还原敦煌壁画的精彩内容。她手中的琵琶是谭盾经过长时间的采样、研究,与国内外专家经过努力,共同复原的敦煌壁画中的唐代乐器。袁婧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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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主打“一带一路”主题的第二个年头,许多作曲家不约而同地将“敦煌”作为落笔的起点,开幕式叶小钢的管弦乐序曲 《敦煌》 余音尚存,谭盾已带着他的 《敦煌遗音》 和若干以“首演”为看点的新作品款款而至。
虽各界对于陈寅恪先生“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一句存在着普遍的误读,甚至这句话被刻在了敦煌莫高窟陈列馆外的石碑上,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敦煌文化曾经的辉煌和遭受的浩劫,似乎已成为所有心系中华文明的国人的“文化乡愁”。
谭盾在音乐会下半场 《敦煌遗音》 演出前介绍了自己遍访国内以及日本和英法的博物馆的敦煌古谱和求教陈应时等学者的经历,展示了和上海、福建、日本的乐器制作师们根据敦煌壁画复原的五弦琵琶、垫脚鼓和奚琴等古乐器,接着在上海爱乐12名大提琴演奏家的“呵护”唱和下演奏这些乐器。《长沙女引》 以五弦琵琶奏出,而 《飞天》 所使用的“反弹琵琶”是谭盾为了解决常规琵琶无法跳舞演奏而创制的一把葫芦形琵琶,这个不到一公斤重的反弹琵琶的音色更富苍寥的木质感,演奏家且奏且舞的表演亦令人赏心悦目。
《敦煌遗音》 更像是谭盾对于自己创作计划施行的一个阶段性展示,音乐材料也更多是以原有古谱译本内容和自己其他作品中的材料进行编配。如 《长沙女引》 所用版本是学者叶栋所译,稍加展开;《水鼓子》 的大提琴部分则是他下半场第二部作品12把大提琴协奏曲 《马可波罗》 第一乐章中的材料,这也许是为何下半场 《马可波罗》 直接从第三乐章“沙漠”进行演奏的缘故。他也向观众介绍了自己希望继续以乐器复原的工作为基础,组建一支“敦煌古乐队”,重现敦煌音乐文化魅力的愿景。其实谭盾早在1989年的力作 《九歌》 中就开始尝试以自制乐器进行演奏,不断探索新的音响在创作中的使用,包括不久前在上海首演的打击乐协奏曲 《大自然的眼泪》 亦是如此。他对于音响一贯富有想象力的使用和把握,不断给乐迷以惊喜。我们期待,或许有一天,作曲家会为敦煌写就一部令世界侧目的旷世杰作。
对年轻艺术家的提携也是谭盾一直为人所称道的。音乐会的开场作品为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的青年作曲家吴承昊的 《海上丝路》,为这部作品演奏澳洲古号的也是近年来上海跨界音乐领域较为走俏的张梦。这部作品以澳洲古号神秘悠玄的音色和节奏作为乐队部分的先导,将西北民歌风的材料在声部间进行传递与衍展。另一部关峡编配的 《百鸟朝凤》 (唢呐与乐队版) 的演奏者刘雯雯也是一位初出茅庐的青年音乐家,这部作品的配器在整场音乐会中显得更加中规中矩,古拙淳朴的 《百鸟朝凤》 原曲主题因键盘打击乐的加入似为这只散发着乡野芬芳的凤凰平添了几分精致与华贵。
本场音乐会最大的亮点当属歌者谭维维的加盟。还记得2016年,她将引发网络“刷屏”的 《华阴老腔一声喊》带上央视春晚的舞台,引爆了歌舞类节目的最大热门话题。谭盾在自己的 《中国声乐地图》 套曲中充分展示了谭维维“戏路”宽阔的歌喉。除了观众所熟悉的华阴老腔和谭盾在多媒体交响乐 《地图》 中使用的湘西水腔之外,末乐章的秦腔将全场音乐会的气氛推向沸点,谭盾的配器“简单粗暴”,在乐队轰鸣的摇滚节奏下,谭维维声线自带的野性狂放佐以弦乐力道十足的长弓,令人血脉贲张。音乐会结束后,“安可”了手机与交响乐 《风与鸟》,谭盾让观众与乐队演奏员交替在曲头和曲中用手机播放预置的微信语音,这一“玩儿法”在他2013年创作的微信交响乐 《隆里格隆》中也使用过,只不过这次播放的不是谭盾自己的吟唱,而是由民族乐器模拟的各种鸟鸣。
本场音乐会延续了谭盾一贯所钟爱的跨文化创作与表演理念,他也是在当下后现代语境中将这种概念玩儿到极致的“世界作曲家”。虽然他创作中显露出天才般的乐感使其罕见地在艺术和商业上均收获了巨大成就,但他创作中的“自我复制”如魔咒一般在本场音乐会再次出现,难免会令一些喜爱他的乐迷略感不及预期。当然,无论从这场音乐会的作品风格还是观众的参与和火爆的现场气氛来看,谭盾更似一位摇滚明星;另一方面,谭盾近年来仍然保持着不断创新的充沛艺术活力,期待这位作曲家能以更大的诚意出现在上海的严肃音乐舞台上。(作者系青年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