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都市剧佳作寥寥。硝烟弥漫的婆媳大战，出轨劈腿或小儿难养，仿佛将现代都市生活视作疲惫不堪的角斗场。此时，《欢乐颂》　的诞生无疑是讨喜的。同样是都市题材，5个80后、90后未婚女孩所需要面对的生活，必然能灵巧地回避家长里短式的审美疲劳。再加上有金牌制作人侯鸿亮的品牌保证，以及对　《琅琊榜》　《伪装者》　原班制作团队、演员阵容的信心与喜爱，这部作品甫一出世就在年轻观众心中自带光环。但是随着第一季的陆续播出，《欢乐颂》　渐失“欢乐”。口碑不再是一边倒地叫好，纠结的人物、情节越来越让人感到心累。

华丽却苍白的都市图景

都市剧中的都市感，不仅是金融女高管安迪背后那摩天大楼勾勒的地平线，也不只在富家女曲筱绡夜场欢愉的酒杯里晃动。都市感，更应该是具有一定地域特色的当代思考。

来到大城市寻求发展的合租三姐妹，资深人力资源樊胜美一心想要钓个金龟婿，每天打扮得格外精致去上班、约会。职场新人关雎尔和邱莹莹，一个老实温厚、一个有勇无谋，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一起“准时”吃饭、敷面膜、网上购物和睡觉，几乎构成她们全部的生活语言和行为。飞扬跋扈的曲筱绡从海外回国，整日混迹酒吧，她的人生目标只有两个，打败哥哥博取父亲的欢心以及把一见钟情的赵医生抢来做男友。唯一不那么无趣且无聊的，恐怕只有被设定为金融女精英的安迪，虽然也是个宅女，但平日里她还会浏览海外新闻栏目，上科普论坛发言，或是和网友奇点玩玩填字游戏。

这“五美”中有幼稚的女人，狡猾的女人，精明的女人，呆板的女人，冷静的女人，唯独没有有趣的女人。在她们身上，观众似乎很难发现一种富有意趣的生活态度。剧本给这5个姑娘绘制的城市生活场景图，饭店再高端、酒店再豪华，仍透露着一种苍白想象力之下的局促感。

艺术作品的价值就是给予想象一定的合理性，否则就没必要做成影视作品。现实主义题材更是源自生活而要高于生活，这才能体现作品的艺术价值与审美高低。美剧　《老友记》　中罗斯、菲比、莫妮卡等6位主角，有富二代、有普通职员、有经常失业的落魄演员，但无一不是个性鲜明，他们是在工作和恋爱中不断成长，价值观未必相同，但彼此深深相爱的一群年轻人。

反观电视剧　《欢乐颂》，立意是谈都市女性的独立气质，可最终“五美”无一不需要男性作为精神依靠。那小小的女儿国，终极目标还是吃到唐僧肉。甚至看起来酷酷的、具有女王气质的安迪，拒恋爱于千里之外的原因也不是个性中自带强壮体质，编剧非常败笔地加上了安迪悲惨的童年往事，为现代女性独立精神做了一份滑稽的补充说明。

对手戏失衡，价值逻辑有失

上海戏剧学院电影电视学院副院长魏东晓认为，《欢乐颂》　在人物塑造上表现得有些力不从心。而在结构上，第一、二集主要剧情和人物进入节奏也非常缓慢、拖沓，不太符合常规剧本公式。擅长打造年代戏的制作团队，第一次试水时尚剧时会遇到很多建构上的困难。大多数情况下，并非主创人员没有意识到此类问题，而是追求高效的电视剧制作周期，使得这些问题来不及被妥善修正。

一般来说，这种类似　《老友记》《老爸老妈罗曼史》　《绝望主妇》　等剧的群像式描摹最忌生产扁平、无趣的人物，也容易陷入寡淡、琐碎而平庸的叙事情节，《欢乐颂》　恰恰在人物和结构上存在巨大的改进空间。近期不少评论直指　《欢乐颂》　中的价值逻辑有失———“对物质能力贫瘠的合租三姐妹，不经意地丑化;对富人群体的缺点则有意为之自圆其说。”“富有社会优越感的人以双重标准有色视人。”最终给观众造成不适感，或多或少是因为在前期创作中，缺乏构建圆满的人物合理性和推进精彩情节的技巧。

矛盾集中体现在富家女曲筱绡身上。一直以现实作为人生准则的樊胜美，在和创业中的男友分手后转投了曲筱绡哥哥的怀抱。曲筱绡便聚集其他4个姑娘背地里开小会，说樊胜美是“捞女”“小三”，百般诋毁。这不由令人想到最初，刚搬到欢乐颂小区的曲筱绡因和朋友彻夜聚会狂欢而被安迪报了警，怀恨在心的曲筱绡在地下车库看见安迪停着的豪车，同样诋毁她是“二奶”，但当她得知了安迪高学历高收入的投行背景，立马变了一副嘴脸，不断殷勤讨好。凡此种种情节，被网友诟病“双重标准”实在不足为奇，人们实在无法喜欢这个表现得刻薄而素质低下的女孩，但显然这不是创作团队本来的塑造方向。

《欢乐颂》　的起调是非常高的，创作一部讲述都市女性互相认可、互相包容的故事，即便拥有不同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依然可以自由自在地精彩生活。只可惜，播出至30余集的　《欢乐颂》变得不再“欢乐”。观众们对5位女主角能否产生友谊都表示了深切质疑———曲筱绡对安迪、樊胜美和关雎尔等人的挑衅、诋毁，全部都在暗地里，是单向的，从没有得到实质的回应。合租三姐妹对观念的接收，似乎表现得异常顺从，毫无“抵抗”。

当这种单薄的人物和情节表现力说服力不够时，观众耳旁就会想起一段旁白，旁白甚至多到令人尴尬。自4月　18日开播以来，《欢乐颂》　居高不下的微博话题和频繁霸屏的微信公号，似乎是依靠“自来水”走红的　《北平无战事》　《琅琊榜》　也没有得到过的待遇，被夸得最猛的就是剧中的“魔鬼细节”。确实，无论是古装正剧、年代剧还是军旅题材作品，“侯鸿亮制作”接二连三地在同题材较量中异军突起，多为质量上佳的良心之作。那么，第一季还未播完的　《欢乐颂》，能成为都市剧的突破之作吗?“魔鬼细节”只能刷出一时的话题流量优势，如果没有丰盈的人物形象，向善向美的内心追求，那么“侯氏制作”的处女座精神说得再多，最终剩下的恐怕也只能是口碑反水了。

文汇报记者　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