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童薇菁
航班延误将近1个小时,见到金士杰已是星期一夜晚11点。沪上热演的《如梦之梦》少不了“法国伯爵”,上剧场的“暗恋桃花季”也忘不了永远的“江滨柳”,穿着一件普通的褐色抓绒夹克外套,内搭黑绿格纹衬衫,金士杰来上海了,简简单单,眼神明亮,坐在了记者的面前。
不用微信的他还不知道,他在电影《剩者为王》里的一段父亲的独白,在刚刚过去的情人节,慰藉了多少大龄单身男女的心灵。近些年,金士杰也参演了不少影视剧作品,不过他的内心里却一直住着一个“乡下的小男孩”。
“我想这是我童年乡村生活在我身上造就出的,某一些乡下孩子才有的东西,不世故的、很直觉的、或是很纯的一些东西,”金士杰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说,“我喜欢他,不想让他离开。”有时,这个男孩会偷偷跑进作品里去,比如《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里的莫利教授身上就有这样的一个小男孩,纯真、幽默,足以让死亡的阴影在他面前褪色。
他挽救过台词,书挽救过他
电影 《剩女为王》 的制片人滕华涛说,第一个选定的角色不是主演舒淇、彭于晏,而是配角金士杰。在电影开拍前一个月,金士杰拿到了剧本———台词很特别,前半部分只有寥寥数语,结尾处“哗哗哗”竟然是大半张纸、长长的一段独白。
那是长达五六分钟的特写镜头。“她不应该为父母亲结婚,她不应该在外听什么风言风语,听多了就想着要结婚。她应该想着跟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偕老的去结婚,昂首挺胸的,要特别硬气的,憧憬的,好像赢了一样……她比着胜利的手势让我跟她妈妈看,那个表情多骄傲啊。然后跟她妈说,我就告诉过你我找得到吧。”
这段台词火了朋友圈,而早在去年电影上映后,就有很多人问他:是剧本这么写的还是你的即兴发挥?太真实了,太生活化了。“我读这些台词的时候,是能够全部读进脑子里的,但是在说的时候,10个字里只能拿下5个字。那是文字不是语言,不是生活中爸爸的语言。”
在这一个月里,金士杰时不时抽空把这段台词拿出来读,寻找感觉。突然,有个字从他脑海中跳了起来,这个字就“被救活了”;有时,身边人的一句话会突然给他激灵,“这个字这么念,生活中的语气就过来了。简单地说,这就是做台词功夫,”金士杰说,“照本宣科也能拿下,但就是不想绕过它,要跟它打仗。”
无论是电影《师父》里的一代江湖枭雄、津门武行正宗的领头老大郑山傲,还是《绣春刀》里权倾朝野的奸臣魏忠贤……近些年,金士杰饰演的这些配角几乎个个令人惊艳,人物刻画细腻、饱满,情感把握丝丝入扣,而他的表演也让不少评论家称之为“真实”。“哪怕我讲莎士比亚的古老台词,都希望是真的生活里的东西,而不是诗句文本里的。”
每个演员都会在某个时间碰到表演上的瓶颈,金士杰也不例外。演了30年的戏,总有在台上“累”着的时候,很多演员都有属于自己的排解的方法,金士杰的方法就是看书。
有一次在排练中,“我发现在台上打结了,好像台词是别人在讲,走不了心,这把我给吓坏了。”他感到很难过,回家后即刻“动手术”———“我就找了一本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一位年长作家的书,书里面是关于父亲和女儿的故事,和演出的话剧有一定的契合。我就反复读那些年轻时很容易被感动的那些句子。然后,世界和你的关系慢慢、慢慢地靠近了。”第二天整整一个下午,他不敢想多,也不敢想少,把控着那一股子情绪等待上台,等待着演出中昔日失去的那些能量慢慢地恢复过来。
话剧,永远适合理想主义者
很多话剧迷都很喜欢堪称经典的“莫利教授”(果陀剧场 《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莫利是一名渐冻症患者,他全身几乎都无法动弹。舞台剧不是影视剧,没有近景也没有特写追着演员跑,在这样的挑战下,金士杰超出预期地完成了表演。沪上剧评人王莫之说,“最难的就在于几乎没有任何大幅动作,他教科书式的表演让每一堂课都传递出分明层次感,或是肉体的恶化,或是心灵的升华……”
但对金士杰来说这没什么稀奇,只是自己格外专注而已———在开始练基本功时,光是手的局部动作就练了很久。这和“默剧”的练习方法有些相似,精髓在于“隔离”与“传达”。“一个人能不能演戏,多一点点时间就看出来了。他的想象力、松紧度、爆炸力,人与人相处的一种感觉,很容易传达出来、感染观众。而当有一天,他在舞台上产生了“诶,也许可以哦”这样的意识的时候,“说明,他或多或少已有了一种艺术家的认知”。
无论在影视圈还是话剧界,金士杰早已是业界翘楚。1978年编导了处女作《荷珠新配》,后成为“兰陵剧坊”的创始人之一。在第一版话剧《暗恋桃花源》里,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金士杰奠定了“江滨柳”的形象。
那是对待生命的态度。江滨柳与云之凡,除却一些男女的情爱因素,两人本身还存在性格互异形成张力,在金士杰看来,那是一个精神上柔弱的男生和坚强的女生的一种拉锯,“江滨柳一辈子怀念这个女人,其实是怀念他性格上某种救赎。他忘不掉的回忆大多是痛苦的人生经验。”他说,“那时候的我是对生命没有信心的。我不喜欢生命,对生命比较悲观,抱着不婚、不生的信念。但人是会变的。”
今天,金士杰最想演的已经不是江滨柳了。他最想演“桃花源”里的顺子,他开玩笑地说,如果自己是一名女子,会想演那个“陌生女子”,这两个角色身上有那种出其不意的惊喜。
虽然影视与戏剧双栖,让他很久没时间写剧本,但他对话剧创作环境依然十分关注。“剧本荒一直存在,好剧实在难求。对经典的改编,必须取之有道,不要糟蹋。在任何国家,舞台剧都是一个适合理想主义者的东西。戏剧会一直活下去,且永远在一个国家社会文化最前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