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
11月11日,在许多人过着单身日、购物节,恣情于网络时代狂欢的时刻,一群人走进上海大剧院,静静欣赏了一个2000多年前孤寂英雄的故事,一个广为中国人所熟悉的,为气节大义默默坚守19年的故事——陕西歌舞剧团演出的《大汉苏武》。演出开幕之前,作曲家郝维亚特意做了音乐导赏,阐述了如何将苏武主题做了变型;如何写作了剧中人单于、李陵主题,以及女高音的独唱《爱是什么》,每介绍一部分都请乐队和演员做了现场的演示。在作曲家的现场解读以及接下去的演出中,不难听出其苦心孤诣追求的两个层次的深意:音乐对戏剧的绝对忠实;用音乐引领中国观众学会欣赏歌剧。
音乐对戏剧的绝对忠实,源于歌剧艺术本身的要求,那就是戏剧文本对音乐文本的绝对统领,剧本、歌词对于音乐有着决定性的意义。歌剧中的音乐应该首先是戏剧性的音乐。既然是戏剧性的,音乐便要成功地完成人物塑形、反映戏剧冲突和人物情感,并在深层次上与戏剧线进行紧密地贴合。从这个角度来说,《大汉苏武》的歌剧音乐无疑是成功的。无论是序曲中埙与乐队营造出的寂寥肃杀的基调,还是铜管奏出的厚重雄浑的历史感;无论是竖琴和木管描绘出的明亮温暖的爱情主题,还是合唱唱响的威严肃穆;无论是咏叹调中人物主题音乐的贯穿,还是重唱中每个人物的个性化凸显,一切都在为完成戏剧服务。甚至在“阳光照亮了黑夜,寒冬里响起春的惊雷”时观众可以很明晰地听到由定音鼓奏出的雷声。无论是和声、旋律、调性、音色、力度、织体,作曲家调动一切技术手段为的是推进剧情以及展现剧中人物的情感。在开演前介绍时,作曲家甚至谈到自己给每一段歌词找一个关键词进行创作的过程。足见其在歌剧音乐创作中的审慎和对音乐戏剧性的追求。
第二层深意则是通过音乐引领中国观众学会欣赏歌剧。中国观众的耳朵更适应于捕捉和记忆动听的旋律,简而言之,“歌”不好听便不买账。而西方歌剧的音乐常常是通过和声与乐队来推动戏剧发展的,对于普通大众来讲较难具备这样的欣赏习惯,作曲者在二者之间努力地寻找着制衡点,那就是增加这部歌剧的可听性。那首脍炙人口的学堂乐歌《苏武牧羊》贯穿全剧,标志性的向下方五度跳进,迂回下行回落徵音的首句,在乐队的各个声部中若隐若现,在不同调性上模进、重复。进而又变为了倒影式的上行旋律,为人物形象增加了一丝不甘与抗争的意蕴。如同瓦格纳歌剧一样,作曲家给每个人物贴上一个个性鲜明的音乐标签,用不同的乐器代表不同的角色,尽可能地让观众听懂音乐中讲述的故事。重要场次的咏叹调都尽量追求旋律的美感,和声式旋律的写法也最大程度地追求可听性……这些煞费苦心的雕琢无非都在向观众们传递一个信息:“听懂”歌剧并不难,我来手把手牵你走进这扇大门。坦白说,对于中国作曲家创作的歌剧来说,做到这点不容易。这是需要功力并要有情怀的。创作者们大约也忍痛做了很多的妥协和权宜之计,因为实际上艺术创作是无需如此具象的,等大众慢慢接受这种欣赏模式后,就可以渐渐放开被束缚的手脚了。因此,几乎可以断言,《大汉苏武》的音乐创作虽然成功,但也绝不是作曲家心目中的终极目标。
有趣的是,歌剧首尾两处用了秦腔黑撒(花脸、黑头)念白的说书人。发生在汉代长安的故事、梆子腔鼻祖的音韵,这两者之间似乎应该有地域上的天然联系,估计在西安演出时,此处定然会引起不小的共鸣。然而对于秦腔颇感陌生的上海观众而言,有些意外,但并非不能接受。值得一提的是,几位主演的表现可圈可点,除了声音与情感的把控极为专业外,清晰的吐字让人眼前一亮,要知道,汉字发音对歌唱者是具有挑战性的。
“苏武牧羊”是多数中国人所熟知的故事,他的气节、不屈与忠肝义胆也被千古传颂。因此,讲明白这个故事并不困难,从戏剧的完整性和叙事的逻辑性上,《大汉苏武》无可挑剔。只是苏武和牧羊女爱情的过多渲染似有冲淡主题之嫌,另外苏武从慷慨赴死,到忍辱求生之间似也缺乏了一点必要的交待。如何在人物化妆造型上消除间离感,更有效地粘合“土故事”和“洋腔调”,仍是未竟的课题。另外,剧中的“贝加尔湖”还是按照汉代史实,或许称为“北海”更妙。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对中国原创歌剧的认可与鼓励,对创作者和演唱、演奏家们的酬偿,尽在其中。
(作者系上海音乐学院青年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