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记者 傅盛裕

7月11日，岩田聪因病去世。如果对这个名字不甚熟悉，任天堂总裁的头衔，想必不会陌生。事实上，对于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国人，任天堂的FC红白机无异于一场“地下教育”。在父母的默许与禁止之间，是任天堂缔造的游戏“天堂”。

岩田聪执掌任天堂期间，虽已度过红白机的鼎盛期，但主持研发Wii、GameCube等产品，也是视频游戏领域的开疆拓土。对任天堂的拥趸而言，相关的逝者，都是历史的刻度。而每一个刻度的流逝，唤醒的，都是如水的成长记忆。

按多数成年人的观点，玩物丧志，游戏总是适度为好，可电子游戏开启的是他们未曾接触、遑论了解的世界。

很多“80后”回忆儿时，最生动的片段都来自游戏。譬如《魂斗罗》，在开始页面完全显示之前，如何加紧输入“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换取30条命。譬如《松鼠大战》，怎样在紧张刺激的行进间隙，将同伴高高举起，再使劲掷出，换取些许胡闹的愉悦。同样经典的，还有《俄罗斯方块》的双人竞赛、《坦克大战》的力闯50关，《街头霸王》的角色与爆技，《双截龙》的腾空旋腿。

这些游戏的依凭，都是任天堂生产的红白机。以至于长大后，到了PC乃至平板、Xbox、PlayStation等主机唱主角的岁月，仍有不少恋旧的游戏迷，通过模拟器重温往昔的美好。

而任天堂的贡献，绝不止于情感关联。

这家诞生于19世纪末，主营骨牌和花扎纸牌的公司，历经玩具生产的沿革，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赶上了电视游戏的风口。1981年发售的街机游戏《大金刚》，连同此后的诸多衍生版本，留下深远的影响。而1983年面世的FC红白机，则以“Family Computer”的名义，成为全球家庭的标准配置之一。

自此，一系列沉潜于人心的改变，悄然发生。1985年，宫本茂设计的横版过关游戏《超级马里奥兄弟》发行，加上后续作品，销售量突破5.4亿套，其中还不包括可能更为惊人的盗版数量。

除却蘑菇的位置、跳旗杆的方法，30年前诞生的超级马里奥，背后有更真切的主题——普通的水管工人，跋涉千山万水，跨越艰难险阻，杀进城堡，打败大魔王，救出公主。在不曾深谙人事的岁月，超级马里奥就是每个少年心头的英雄梦。

哪怕没有说理和教化，超级马里奥也通过游戏的体验，传布了另一番责任与正义。更重要的是，时移世易，当年的少年愈加明了，现实里并没有具象的魔王，也不会有迷人的公主，但寻常甚至压抑的生活里，毕竟有过驰骋自如的体验。

是的，唯有想象，永不碰壁。

更“有用”的，其实也来自游戏。1992年，南梦宫在红白机上发布了“三国志”系列的第二代，《霸王的大陆》。或许是基于三国的背景，游戏在中国受到前所未有的欢迎。记忆存储功能的卡带，也算当时鲜有。起始时间统一设定在公元189年，任玩家从7位君主中选择，演绎独特的统一历程。

彼时，多少学生能对三国名将的各项“参数”倒背如流，又有多少对将领出现的年份、地点如数家珍。在一幅缩略简化的地图上，幽州、兖州、青州等古地名，成为认识现有地图的“入口”。而君主、将领之间的生杀更替，也催生出对《三国演义》乃至《三国志》的兴趣。

探讨Bug和隐藏线索之余，更多人寻到了《三国演义》的电视剧，更真切地感受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哪怕“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和“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超出了少年的理解范畴，可经由游戏，认识鲍国安的曹操、唐国强的诸葛亮、魏宗万的司马懿、张光北的吕布、陆树铭的关羽，离文雅和精纯的表演艺术，也会更近一些。

就像许多人从《大航海时代》里了解世界地理、殖民历史以及红花、肉蔻等国内少见的物产一样，不少人的历史启蒙，其实是《霸王的大陆》。

厮杀与谋略背后，是一双双好奇而渴求的眼睛。这是游戏常常被忽略的功用。

诚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流行。21世纪出生的孩子，都已是互联网的原住民。他们未必能理解，在一个选择相对匮乏的时期里，简单的游戏承揽了多少共通的话题，牵动了几许人事的勾连。其中，任天堂又是怎样“霸道”而深切地进入中国孩童的日常生活，从一个侧面映射着“时代的精神状况”。

通常，史书并不会记载无关痛痒的生活琐屑。但一类名物，却有极尽广泛的根系，深入时代的肌理。其中有时运，亦有人为。毋庸置疑，任天堂和红白机，隶属上述范畴。

后人很难从史料里知晓，红白机的粗粝像素和低劣画质对时人有怎样的影响。可经历过的人却大都怀恋，日以继夜的玩乐背后，有哪些独家记忆，又承载了怎样的精神故事。无关宏大、只论切己，任天堂或许影响了我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