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前的今天,巴金先生与世长辞。留在世间的,是他独特、高贵的人格,是影响了亿万人的作品,更有一种超越了文学意义、也超越了个人意义的人生信仰——“生命的开花”。
文学,就是让人变得更好
生前,巴金先生常常谈到,要让“生命开花”。这个美丽的意象,贯穿了巴金先生的青年、中年、老年和晚年。什么是“生命的开花”?29岁的巴金在《朋友》一文中写道,“世间有一种不能跟生存分开的慷慨”,“道德、无私心就是人生的花”。
抱着“文学的目的就是为了使人变得更好”的信念,青年巴金以一系列小说来播撒人道主义的种子。上世纪30年代初,巴金创作了长篇小说《激流》(即《家》),反映封建家庭内部两代人的冲突,揭露封建礼教对青年的戕害,赞美青年知识分子的觉醒和抗争,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复旦大学教授、巴金研究会会长陈思和在接受本报采访时特别指出:“1931年,《家》开始在上海的《时报》上连载发表,这意味着巴金的文学作品走向了市民阶层,被更广泛的大众所接受,也就是说,文学从先锋精英状态转变成拥有大众基础,这个很了不起。”
此后,巴金又创作长篇小说《春》和“爱情的三部曲”,中篇小说《新生》、《死去的太阳》、《沙丁》、《雪》等,以及短篇小说集《复仇》、《光明》、《电椅》等。巴金的作品风格热烈而浪漫,感情充沛,具有激进的批判现实的意义。
1935年后,巴金担任文化生活出版社总编辑,主编《文化生活丛刊》、《译文丛书》和《文学丛刊》等。抗战期间,巴金曾担任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救亡日报》编委、主编《呐喊》(后改名《烽火》)周刊,创作“抗争三部曲”《火》,长篇小说《秋》、《憩园》、《第四病室》等。他无私、慷慨、光明的人格力量在动荡时代尤显坚定,结下了与茅盾、冰心、沈从文、曹禺、郑振铎、靳以、王鲁彦、辛笛等诸多文坛大家的终身友谊。陈思和说:“巴金以文化出版社为岗位,编辑了许多文学丛书,推荐当时的青年作家。其中一套《文学丛刊》共有10集,160部文学作品,涵盖了上世纪40年代最重要的文学作品,在抗战中团结了一大批有才华的青年作家和诗人,这对同行与后辈是一种特别温暖的力量。”
用文字书写灼烈的情怀
1946年,巴金完成长篇小说《寒夜》,对抗战期间知识分子的苦难寄予深切的同情,在艺术上更趋成熟。新中国成立后,他历任平明出版社总编辑,《文艺月刊》、《收获》、《上海文学》主编,中国作协上海分会主席、名誉主席,上海市文联主席、名誉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第六至第十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经过10年浩劫,历经劫难的巴金发表五卷《随想录》,进行反思,提倡讲真话,对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文化建设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陈思和对记者回忆道:“巴老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沉默寡言的人心里的感情很丰富,对生活中一系列的事都有非常强烈的反应,可是他嘴巴讲不出来,只好通过文字来写。巴金一直说他创作是因为他心里有感情要倾吐、有爱憎要发泄。我觉得巴金的写作最重要的动力应该是他心中有了巨大的问题,有不得不说出来的冲动。这种冲动概括说就是理想主义。这种理想主义在巴金晚年的《随想录》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随想录》中,可以看到,走过半个世纪的风雨路程后,巴金对“生命的开花”有更为澄澈的解读。他写道:“我只想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爱憎消耗干净,然后问心无愧地离开人世。这对我是莫大的幸福,我称它为‘生命的开花’。”后来,他又在给孩子们的信中写道:“我们活着要给我们生活在其中的社会添一点光彩,这个我们办得到,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更多的爱、更多的同情、更多的精力、更多的时间,比维持我们自己生存所需要的多得多,只有为别人花费了它们,我们的生命才会开花,一心为自己、一生为自己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1998年,第四届“上海文学艺术奖”授予巴金先生。这一年,他在病中完成了长文《怀念曹禺》,通过口述续写了旧稿《怀念振铎》。这也成为巴金创作生涯中最后两篇作品,从怀念故人的文字中,仍可感到他标志性的灼烈的情怀和冷峻的哲思。此后不久,巴金先生即因病情加剧无法言语,直到2005年10月17日心脏停止跳动。
追求与奉献之花代代播种
送别巴老已9年,但读者们没有忘记他,思想界和文化界的“巴金热”从未降温。
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巴金研究专家李存光告诉记者,据他不完全统计,2006年至今,国内出(再)版巴金作品达百种以上,有关巴金的专书专著70多种,平均每年出版巴金主题类图书近20种;以巴金作品和思想人格为研究对象的学术论文总计1200多篇,平均每年发表130多篇;高校以巴金为主题的硕博士学位论文总计120多篇。每年,在全国各地,以弘扬巴金精神和解读巴金作品为主题的名家讲座、展览、演出、影视剧改编、征文和研讨等普及活动连续不断,难以计数。
李存光向记者表示,巴金先生的精神财富是发掘不完的。“巴金佚文和相关研究资料的发掘,巴金作品的再研读、再解析,巴金思想和人格精神的继承和弘扬,巴金意义的再认识,依然是摆在研究者面前的大有可为的工作。”
“学界和民间仍关注巴金,因为社会需要巴金作品、需要巴金精神。”李存光说。
在写于1991年的一篇短文《让我再活一次》里,巴金不断自问:“我的生命什么时候开花?”他认为自己仍在思考,仍在探索,仍在追求——“那么就让我再活一次吧,再活一次,再活一次!”
巴金先生的生命已然开花。追求、奉献的花种已播及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中,在绵延长远的时空中,实现着巴金先生“再活一次”的愿望。
文汇报记者 吴越 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