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文：中国科学院遥感应用研究所前任所长，北京师范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副院长，遥感与地理信息系统研究中心主任，中科院院士。李小文-Strahler几何光学学派的创始人，成名作被列入国际光学工程协会“里程碑系列”，在国内外遥感界享有盛誉。主持过多项863、重点基金、NASA基础研究项目，是973项目“地球表面时空多变要素的定量遥感理论及应用”的首席科学家。

■文汇报首席记者 樊丽萍

“布鞋院士”李小文走了。2014年4月，一张照片流传网上，让中科院院士、北京师范大学遥感与地理信息系统研究中心主任李小文成为当年最受关注的院士之一。照片展示的是这样一幅图景：李小文光脚穿布鞋、跷着二郎腿，不修边幅地坐在中国科学院大学的教室里给大学生讲课。“布鞋院士”由此得名。

李小文是我国遥感科学领域的泰斗级人物，前天下午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67岁，北师大发布讣告：“遵照先生遗愿，丧事从简，不举行追悼会。”

消息传出，学界陷入一片哀思。在李小文生前开设博客的“科学网”上，一大批认识他或不认识他的网友，自发以文字形式悼念这位“布鞋院士”。

或许，比起止不住的眼泪和痛不欲生的情绪，比起对这样一位科学大家的治学概述，一个个由真人讲述的真事，会是一份更特殊的悼词，也是对这位“平民院士”的最好纪念。

庇护青椒的热心肠“岛主”

在现实生活中和李小文有交集的人早就知道，他是一位“技术宅”和“优质叔”，他专长于遥感基础理论研究，是李小文-Strahler几何光学学派的创始人，成名作被列入国际光学工程协会“里程碑系列”。

但这位大科学家也是一位热心肠的网民。在网上，李小文自称“老邪”。因金庸笔下的小说人物黄老邪是桃花岛岛主，很多网友便以“岛主”来称呼李小文。在李小文开设博客的科学网，这里的博友很多是学界中人，不少还是初入学术江湖的“青椒”。后生们和“岛主”以文字切磋往来，很多人竟还意外地受其接济和庇护。

学者王海辉的回忆停留在了2009年，当时她在美国，“出国访问前，因为房子贷款，家里很少有积蓄，去后钱很快便花光了。记得当时剩下不到100美元，大使馆还没有拨钱，焦虑的我在科学网上说了一下情况。正好李小文夫人吴老师在美国女儿家，他立刻给吴老师打电话，让她给我打了2000美元。接到吴老师的电话我很感动，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时候我们认识不久。”在王海辉印象中，李小文是一个可爱的调皮老头，有点倔，有点可爱，有点任性。“第一次见小文老师，别人介绍他是个院士，我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穿得朴素，没有架子，调皮得像个小孩子。”

有人记得，2009年时，李小文还曾接济过一位海归“地摊”博士后。当时媒体报道了南开大学本科生、美国密歇根大学博士后孙爱武归国后生活窘迫、在北京摆地摊的新闻，李小文获知此事后便约了孙爱武在办公室见面，助其租房安顿。

很多学界人士在回忆中都不约而同地提及李小文的亲和，让他们既惊又喜。同济大学数学系教授梁进和李小文最初也是在网上结识的。“最早认识的是被戏称'老邪'的小文的文字，嬉笑怒骂，深得我心。”梁进后来得知李小文是院士后不免吃惊，这两位网友还在线下见了一面。那一次，李小文偕夫人到同济大学进行学术访问，把梁进也叫上了。“我那天正好有点杂事，匆匆赶到，居然迟到，小文就在那儿静等，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很不像话。”

网友孟津觉得，李小文最可贵的一点是“放下身价和心态与大家在网上交朋友”。对于顶着被神话了的院士帽子的人，在网上发言其实是有点难度的，话说重了说轻了，都有可能不对。他能以普通人的心情在这里说话和对话，不容易。”

仗义执言，不因院士身份躲闪

事实上，在李小文逝世前5天，他的博客还更新过。那天晚上9点24分，他回复了田青博士关于逊克农场人口的地理学意义的问题。翻开李小文的博客，对学术问题的讨论、对一些社会现象和新闻事件的评论，乃至对改变当今学术界积弊的建议，占据了相当篇幅。难能可贵的是，在一些极具争议，甚至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问题，李小文亦敢于表达自己的态度和观点，而非顾及院士身份躲躲闪闪。

去年7月，清华大学教师方艳华因考核不达标而未被学校续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围绕这一事件的争论铺天盖地。有网友直陈清华大学解雇方艳华不妥，李小文则以《跳槽和反跳槽》为题写了博客。“我们的铁饭碗，只能上、不能下，是个老问题了。清华制定土政策，9年不升，必须走人，不管对不对，是一种有意义的尝试。”他甚至还为缓解方艳华的僵局出主意。“中国并不是只有清华。至少我们还有P大。如果方艳华老师真的很优秀，那么P大就应该跳出来，英雄救美，提供一个优厚的条件，让方艳华老师光荣跳槽。这时，清华也可以采取反跳槽措施，破例优惠一把。这时谁也没什么话好说。”

对于优化国内的科研环境和人才培养问题，李小文更是“嬉笑怒骂”，但字里行间足以显现这位学者对于治学的忧思。“为什么社会上那么多家长想让自己的孩子当赛先生、为什么象牙塔中普通青椒经济待遇那么差，每次人才招聘依然人满为患呢？刨去文化的虚荣心作祟外，原因只有两个：只掌握屠龙之术的人，除了当赛先生，别无它途；赛先生好混，管他有用无用，憋几篇Paper(论文)，杜撰出几个很难验证真伪的Idea(想法)，一切就OK。从某种意义说，在私企生存竞争异常残酷、公务员门槛太高、垄断国企人脉太强的背景下，科研院所等事业单位已经成为众多生存能力欠佳、处于濒危状态的人才的避难所和保护区了。”在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李侠看来，乐于助人热心公事的李小文，实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因“土”被挡门外不止一次

在现实生活中“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这是很多李小文的身边人对他的评价。去年获得“布鞋院士”的称号走红后，李小文的很多往事被“挖”了出来。

北师大一位李小文的同事在接受采访时回忆，李小文第一次到学院报到时，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手里拎着上世纪80年代流行的半圆形黑包，脚上穿着一双布鞋，“特别土”。当时，门卫以为他是来推销的农民，将他挡在了门外。

学者嵇少丞在博客中披露了一件往事：李小文当初以个人名义申请加入科学网时未标明自己的中科院院士身份，而其时网站秉持以“精英为主”的方针，遂把李小文挡在门外当“游客”。于是，李小文就以“Lix”的游客身份留言评论大家的博客。

李小文被很多网友冠名为“扫地僧”，虽貌不惊人，却身怀盖世武功。对待学问、对待朋友、对待年轻人，贵为“院士”的知识分子该如何为之？李小文的“扫地僧”形象不啻为当今学界的标杆和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