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丝白的插画作品《爱丽丝漫游仙境》
“你问我为什么只画安徒生、格林等经典童话？因为它们都是浪漫的故事，而我就是一个浪漫的人啊！”说到这里，65岁的莉丝白·茨威格像少女一样扬起嘴角，露出宛如梦中的微笑。
23岁出版第一本插画书《怪小孩》，36岁问鼎国际安徒生奖插画家奖，她始终在以画笔为小美人鱼、爱丽丝、天鹅湖等经典故事再造梦境，也令世界各地的读者，只要看一眼她的画，就会被深深吸入那个悠远、静谧、迷离又神秘的“莉丝白”式的梦境里。
是的，神秘。
莉丝白的插画作品《天鹅湖》
莉丝白曾说：“图画应当是神秘的。因为它驱使你一次又一次注视，去解开其中的谜团。”
神秘的莉丝白来到上海国际童书展，并担任2019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评委，“传言”她不太愿意接受采访、不太喜欢公开演讲。可是，如果你和我一样，同莉丝白一起在评委会工作三天，你会发现，“神秘”的莉丝白原来是这样子的——
她绝不是那种一望即知的浪漫女神。格纹西装裙带有日耳曼人的含蓄，黑灰拼色系带平底鞋，是路上比较常见的通勤款，腕上的表带也已褪了色起了褶皱。
多数时候，她在人群中悄无声响，平淡的表情有如她画中的人物，“我读过一篇研究文章，说人类绝大多数时候表情都是很平静的。这启发我画画时也注意控制对人物面部的着墨，这样能让读者更容易融入画中，附加自我感受。”
但一张中国内地引进的莉丝白作品列表，令她激动了起来：“《海的女儿》？这本就是安徒生的《小美人鱼》吧？我看过丹麦文原版的、德文的，以及其它语言的这篇安徒生童话，书名都是‘小美人鱼’。大概是中国人第一个赋予了她如此诗意的称呼。海的女儿，海的女儿……”她竟喃喃地念了好几遍。
莉丝白的插画作品《海的女儿》
从我们的评审地点到工作餐厅，会穿过一条短短的绿化带，往来都是匆匆赶时间的人。莉丝白走着走着却放慢了脚步，用低缓的语调问我：这些树木需要每天浇水吗？会开什么样的花吗？怎么过冬呢？上海这座城市的四季是什么样的呢？
在秋日暖阳里和斑驳树影下，她的驻足与凝神，感染了身边的我，竟也有种出离现实世界，进入梦境的恍惚。这偶尔相遇的一草一木，会不会在她未来的画卷里生发出枝枝叶叶来？
莉丝白的插画作品《绿野仙踪》
“我只爱画经典童话，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原因，我能不能‘坦白’呢？”说这话时，莉丝白刚刚吃完一颗糖，她喜欢在快乐的场合，比如陈伯吹奖颁奖礼刚刚结束时，“含一点让人愉快的、甜蜜的东西”。
“原因就是：那些经典童话，它们的作者已经不可能站在我的身后对我指手画脚了，所以，我能不受干扰地画出我的感受，自由而浪漫的感受。”
那种自由的作画，在莉丝白理解中，是跟随自己的内心，沉潜进故事里，一整天、一整月、一整个季节地在故事中徜徉，直至找到“故事引领我的心灵的走向”。
她曾用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不断尝试调出“小美人鱼”故事里的一种蓝色：接近透明的天空和海洋，“更接近主人公的内心感受”。
“我的插画好像不是来讲解故事的，我更愿意分享我的感受。”她说自己最喜欢的经典童话是《胡桃夹子》，因为这个故事“最浪漫”。
莉丝白的插画作品《胡桃夹子》
“我不知道中国有没有‘胡桃夹子’这种玩具，中国孩子是怎么夹碎核桃的呢？反正这个玩具对我来说并不是功用性的，而是浪漫的象征。我21岁就画过《胡桃夹子》了，也因此被出版商看中；然后，我三十多岁时又画了一遍，可是我对这一版不满意，虽然大家都说挺好的。于是，十年后我又画了一遍《胡桃夹子》。”
“所以，插画家99%的时间是痛苦的，但完成的那一刻，还是很高兴。”
怎么个高兴法？
“就像吃了一颗糖。”
莉丝白的插画作品《拇指姑娘》
“我创作时到底是想着小读者多些还是大人多些？其实都没有，我就想着画出自己的感受罢了。”但她同时又说，“我觉得自己无论长到多少岁都还是一个小女孩。”
她来到上海宝山图书馆参加论坛，应主办方要求推荐两本童书，而且只能推荐两本。她把安徒生童话排在了第二位，首先选的是芬兰的森林小精灵“姆明”系列。“我小时候家里没电视机，要鼓足勇气跑到楼上邻居家去看姆明动画片。”告别中国时，中信出版社的编辑送了她一对姆明玩偶，她紧紧握住：“哦，我的姆明。”
“为什么喜欢姆明？你看，它们一家和自然水乳交融，它们在历经惊险后依然保持乐观。我长大后还常常回味姆明故事里这些深长的意味。”
莉丝白小时候幻想能学会所有动物的语言，这样就能和它们沟通无障碍，这些动物包括像姆明一样的精灵。
而在我看来，她早已拥有了这种“超能力”——和小动物，和孩子的心心相印。有一本并不那么出名的中国原创绘本，令她如获至宝，竭力向同行们推荐——而这本书，居然是《用两万年修厕所》！“这个主题对孩子很重要，对我们不也很重要吗？里面有那么多我们闻所未闻的历史知识，而且，图画非常棒。孩子们一定会喜欢这样有趣的书。”
莉丝白的插画作品《睡魔》
知道女神莉丝白要来当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的评委，我就做好了“追星”的准备。可是，头两天，我都迟迟没有请她签名——不忍心打扰这位敬业的评委。她随身的小本本上记满了参评作品的点滴。“像莉丝白这样的大师级插画家，还如此认真地欣赏年轻画家的作品，而且不时从中发现闪光点，这点我印象特别深刻。”另一位评委如是说。
在所有的评审工作结束后，我郑重递上了我收藏的莉丝白的作品，除了书，我还带来了我特别喜欢的莉丝白的一幅小画，它一直摆在我的书架上。
“您是否愿意在这幅画上为我签名呢？”问完我就后悔了，拿一幅印刷品让女神签名，怎么好意思……
“哦，不，我恐怕不行。”她温柔地说。
好吧，果然……这时候我肯定羞得满脸通红。
“我没有办法在玻璃上签名。但，如果你能把画从镜框里拿出来的话，那我就可以啦！”
说着，就像童话里“follow me”暗语，绘本女神莉丝白冲我眨了眨眼睛。
莉丝白和本文作者张弘（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张 弘
编辑：吴东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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