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晚上到达瓦拉纳西的,不等旅行团吃晚饭,我们几个贪玩的马上叫车去了恒河边。
夜晚的恒河挺平静,众说纷纭的恒河水脏啦,漂浮着垃圾啦……全被夜色抹去了,囫囵着只见好一条浩渺大河,在夜空下温暖富态地铺陈着,真有母性气质。岸边开阔空旷,无游人亦无乞丐,只见五七个印度青年,聚一处灯下,兀自弹唱着,声音漾开去,在水面上飘……一切都相当宜人。我们看河、照相、踱步、嬉闹……等兴奋劲过去,肚里饥上来,一看已近九点,于是开始沿街寻觅饭店。窄窄小街上很有些吃食摊,基本是在稀破的门口放一口铜锅,煮着混沌不清的食物,饿死不敢下手的。走了好一气,忽见一家院门大开,通明的灯火射出来,里面人头攒动,花环缎带,热闹非常……我们中间有人笑道:这家人在办喜事呢,可惜人种不同,不然往人堆里那么一混,蹭吃一顿也是使得的……话刚落音,我们中间有个行动力最强的艺术家,真朝那个门口走过去,真走进去了。我们互相看看又惊又笑,却也都跟进去了——带着看笑话的心情,是看自己的笑话哦。
进门是一个大院子,灯泡裸挂在铁丝上,把全院子照得通明,院中一溜长桌排开,两边坐满了人,盛装的男女老少都在大吃大喝,笑语喧哗,乱中有不少人朝我们看过来,倒并无诧异的表情。一个老者迎上来,手里还抱着个孩子,我们打头的那个艺术家朝他笑道:我们饿了,在外面到处找不到饭店,如果可以,让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我们会付钱的。老者表情迟疑,左顾右盼,一边告诉我们是他的儿子要结婚了,一边伸手朝门外的方向指点哪里哪里就有饭店……我们把笑继续留在脸上,正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一个年轻人挤过来打着手势对我们说,新郎说请,请你们就坐下一起吃吧。
哎呀,哎呀……我们一时弄不清楚谁是新郎,说话的又是什么人,只管互相交换着惊喜的眼神,我只听到身上的血都流得轰隆轰隆响了起来。
宴会是自助餐,长桌边上另放一张方桌,上面有几盘菜,一口大锅。我们几个手里都分到了一个大盘子,在大锅内舀到了煮成酱红色的豆子,从几盘菜中取了奶酪,切碎的小萝卜,煮熟的素菜,没有肉!我们碰到了吃素的印度人家了,印度绝大部分人家都吃素,得嘞!
长桌边给我们腾出了一块地方,我们依次坐了,我正好坐在一个红衣女子边上,她扭过脸,很热情地朝着我笑。她顶多20岁,美得炫目,我给她的美刺激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她却坦然自在,马上就跟我聊了起来,先告诉我这是她哥哥婚礼前夜的家庭聚会(西方人该叫“单身汉之宴”),明天才会举行哥哥的正式婚礼。跟着她指给我看她的哥哥,顺着她手指望过去,见一个脸相很憨厚的小伙子,穿着家常衣服,个子也不是很高,一点不像他妹妹那样俊俏逼人……一晃,又被人遮住了。
这时有面饼端上桌来,现做的,又热又软,依次在每个人盘里放上一块。我特别记得在哪里读到过,在印度吃饭要用右手,左手切不可用,想到了还马上扭过头去告诉另几个同伴,结果害大家都只用右手去撕那张饼了。用一只手去撕饼——你不妨试试看:饼蛮结实,手指头又不够长,撕开我算你能耐……红衣姑娘在一边看得笑起来,对我说,“不,不是这样,你瞧我,你瞧……”我赫然发现,她是伸出自己两只手去撕饼的! 我的天,原来是可以用左手的呀,用两只手去撕饼,谁不会呀! 我笑出了声……然后照姑娘那样用撕开的饼去夹盘里的菜送到口中。一顿饭下来,知道有一点常识总不会出错了:印度人吃饭不用筷子,不用勺子、叉子,就用手指。
餐后还有甜点,是放在油中炸的甜饼,从他们殷勤让我们的神情看,就知道这道油炸甜饼是这一餐中的亮点。我们于是每人奋力吃了一个,吃完舔唇咂舌,的确好吃的,又甜又香!
红衣姑娘问,他们餐后要跳舞,要不要参加?
当然要!
我们跟他们走进一个房间(鞋都脱在门口),里面除了靠墙根放了一两只木头的小柜子,就啥都没有了,墙上则挂着一两幅装在框子里的不大的印度神像,还有一两幅不大的先人老照片,就啥都没有了,但房间的一半地面铺着布垫子。我们跟着人群都去布垫上盘腿坐了,录音机里流出了涛涛泊泊的印度音乐声,红衣姑娘走上没有铺布垫的砖地上马上先跳了起来。哎呀,我的妈耶,跟她一起吃饭时,只觉得她是个美女,待她一跳起舞来,根本就是个仙女了。我们中间一个刚结婚的男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跳舞,气都屏住了,最后直着眼睛朝我们喃喃说道:“……等我有了儿子,我一定要他来印度娶一个这样的妻子!”
进“场子”跳舞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都有,男女老少都会跳,我们也被他们热心拉进去跳,而我们正好是男女老少都不会跳,但也就跟着胡乱跳了,没人嫌弃我们,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
直跳了多半个小时,一身热汗,血脉偾张……到了告辞之时,已经深夜了。他们很热情地送我们出来,站在院子里的灯下,我们一边道谢一边拿出钱来,直接送到那个准新郎手中,祝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新娘子会有他的妹妹那么美吗?)这时,人群突然把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推到我们跟前,很多的手指纷纷指着他在说同一个词,“cook,cook……”哦,他是这顿晚餐的厨师啊,那种香甜的油饼就是他做的啊,我们明白了,都笑了,也掏出钱来给了他。他笑了,众人也都满意地笑了。
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新郎的妹妹追出来告诉我们,新郎邀请我们明天再来参加他的婚礼。我们听了都眼睛一亮,哎呀,太好了!虽然明天未必会有时间来,但我们都道谢着答应了。
在回酒店的路上,那个问题还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明天的新娘会有妹妹那么美吗?估计应该不差吧。首先,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哥哥选妻子,在颜值上要求一定就高吧;其次,印度姑娘好像很容易就长得很美,很美很美,真的。
可惜这只是猜测,这个问题是无法知道了,第二天下午我们就离开了瓦拉纳西,往菩提伽耶去了。
25/6/19
作者:王瑞芸
编辑:吴东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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