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引用过上译老厂长陈叙一的话:“译制配音是带着镣铐的舞蹈。”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既是“舞蹈”,它就是一门艺术,必须好看(“译制配音”还需好听),有艺术性;但我从事的配音艺术,它是带着“镣铐”的,因为它不是“原创”,它不能自由发挥,它是受原片限制,又受观众是中国人这一条件限制的。因为受原剧本的限制,翻译不能乱翻,不能脱离原剧本的意思另编台词;而且不能脱离中国观众,硬译一些中国人听不懂的对白。对配音演员而言,也是受原片演员限制的,一是受表演上的限制,不能离开原片演员的表演乱发挥,不能原演员没有哭,却配上“哭腔”,原演员没有气息却配上大喘气;再一条是受原片口型的限制:原片一般是外语,译成中文,当然要经过“对口型”这道必不可少的工序,要根据原片演员每句话的语速、节奏,数下能说多少中国字,再根据这数下的每句台词的字数,编成中文。不能多,不能少,连哪句后面呼吸、停顿,都要跟原片一样。当然,说台词的感情也要与原片演员一样,不能离开原片自己发挥,用我们的术语说“要贴原片”,这就是“带着镣铐跳舞”的意思。
但这次我们排演的《声临阿加莎》却不是“配音”,而是在舞台上演“广播剧”。
在剧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个年代的英国,还没有电视,正是收音机流行的年代。电台除了播新闻、广告外,还有“广播剧”深受听众喜爱。英国BBC电台也有专职或兼职的广播剧演员,有些经常演播广播剧的演员,很受追捧,听众很熟悉他们的声音。阿加莎就专为电台写过不少广播剧,如《三只瞎老鼠》等。
随着广播剧的流行,英国电台在圣诞节、新年等节日里,会请在幕后录制广播剧的演员上舞台,为喜爱他们的观众当场表演如何演播广播剧——这就是这次我们演出的《声临阿加莎》的来历。
这样的演出,演员们穿上礼服或以剧中角色的形象出现,稍加化装,但仍像录制广播剧那样,手中拿着剧本,在舞台上的话筒前说自己角色的台词。可以有些手势、表情,但较少面对面的交流。台上还有专职配效果声的人员,也是当着观众做出各种剧中需要的效果声,如:开、关门声,杯碟声,电话铃声等等。
和“幕后配音”不同,这样当众“演”广播剧没有画面,没有“原片演员”的表演,也不用对口型,只是在话筒前用声音语言来塑造人物和表现剧情。
这次我们演出的《声临阿加莎》,也就是这样的“当着观众的面”来“演播”广播剧,把广播剧从录音棚搬到舞台上来。演员之间的交流也主要建立在语言上。“语言”及“声音”是表现人物心理、人物关系及各种情景转换的最主要的、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手段。在这一点上,也可说“戴着镣铐跳舞”与“配音”是异曲同工的。
这次《声临阿加莎》与前些年上海、北京演出不同(之前演过的《谋杀正在直播》,与《声临阿加莎》是同一台戏,部分内容有调整),《声临阿加莎》的演员更年轻了,而且大部分是在幕后从事声音、语言工作的专业人员。能以这样一种风格别具的形式与听众面对面交流,这是一种新的尝试,也是一种锻炼。
对于习惯于为他人塑造的各种形象配音的演员来说,站在舞台上,没有模仿的对象,完全依靠自己的声音语言,借助部分自己的外形和肢体动作来完成对人物和作品的塑造演绎,这是一个新的考验,也是提升演员创造力的机会。所以这次演出可以用以下几个词来形容:“新颖”、“新鲜”、“新的创作天地”。不论对演员或观众来说,都是这样!
所以我说,为《茜茜公主》或其他影片的角色“配音”与在舞台上演《声临阿加莎》完全是不同艺术类型的创作,当然,有些配音中人物声音的塑造可以给舞台上的人物提供些技巧上的借鉴,但任何角色都是不可复制的,因为世界上任何人都是“这一个”,都需要走到人物心里去,塑造“这一个”,都是不能重复的。就像我在银幕、电视屏幕和舞台上配过、演过的几百个人物一样。
作者:曹雷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舒明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