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宁
舒尔学大提琴已经三年多了。一直想写写她的学琴故事,但总不知从哪里说起。
今天中午,听她练琴,拉的是诺尔克的 《D大调小协奏曲》,作曲家和乐曲都不是耳熟能详的。不过,浑厚深沉的琴声响起,优美的旋律飘来,仿佛琴声在呜咽,悠长而柔美……真好听! 我不由自主赞叹道:你看,揉弦给音乐增添了色彩。
揉弦是西洋乐器弦乐演奏的一个重要技巧,小提琴也有。演奏者左手指尖在弦上颤动,发出的声音更接近于人声,因而富有感情,更为动听。
舒尔拜的老师是耿文彬,上海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留学德国的大提琴博士,回国后在上音任教。我曾对舒尔开玩笑说:耿老师那么优秀、勤奋,收了你这样的学生,没什么天赋也不刻苦,也是中了彩。
舒尔是三年级寒假才开始学琴的,进度也不算快,听说有的孩子小学就考出钢琴十级了。不过,我早就有了一个定位:家里没有人学过乐器,舒尔也不是音乐神童,不会成为音乐家,学琴是为了陶冶性情,提升艺术素养,多一种音乐方面的爱好,获得一个终身相伴的朋友。而与钢琴相比,大提琴更容易与团队合作,许多乐队都欢迎。年龄大一些学,理解力强一点,不需要我陪读。在督促孩子练琴方面,我非虎妈,特别是在学琴之初,很少强迫孩子长时间练琴,因为我不想让她在心理上把练琴与厌恶感形成联系。
进入中学后,功课一下子繁重了,练琴的时间也少了。没有一个孩子天生喜欢学习乐器,因为练琴实在是太枯燥了。但不练又不行。有时舒尔不愿意练琴,也曾因为我催她练琴或者挨了老师的批评而掉眼泪。我故意问她:既然这样,那就不学了吧? 她表示不愿意放弃。我心里暗暗欣慰:既然学了一样技能,就不能轻易放弃。所以再忙,我还是每周一次,送舒尔到一小时路程外的老师家上课。
我常常看到舞台上大提琴家揉弦的技巧,也盼望着舒尔能早日学会,像模像样地拉琴。去年,老师曾教过揉弦,但舒尔一时没学会,老师也没有坚持让她练。去年六月,舒尔参加了香港国际音乐节上海赛区比赛,在赛场外,我们见到耿老师的另一个学生,年龄比她小、学琴比她晚,已经会熟练地揉弦了。不过,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每个孩子都有自己学音乐的节奏。那次比赛,凭着舒曼的 《梦幻曲》 和布克尼克的 《幽默曲》,舒尔获得了上海赛区少儿组二等奖。可见揉弦技巧也不是绝对的,音准、节奏,以及对乐曲的理解和表达也很重要。
今年寒假,练琴的时间多一些了,耿老师就重点教她揉弦。我在旁边观察,发现了揉弦难在何处。首先,弦乐的每个音都是左手在弦上按出来的,稍有偏差音就不准。其次,揉弦的时候,就是左手在找到音的位置的同时,再加以揉按,而右手则持弓在弦上水平滑动。对一般人来说,左手画圈,右手直线,两只手分别做不同的事,还是蛮难的。而揉弦的动作如果做不好,音就不准。音准基本功不扎实,往往会顾此失彼。所以,去年耿老师没有让她练下去,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另外,揉弦并不是只需要四根手指的指尖动起来就可以,为了琴声不漂浮,拇指的姿势也很重要。此外不仅手腕用力,手臂也要揉起来,甚至肩膀也要借力,但又不能幅度太大,必须恰到好处,松弛而自然。那几次课后,耿老师都给舒尔布置了专门的揉弦练习作业,还教她圣·桑的 《天鹅》,一首特别考验揉弦的乐曲。
那几天,舒尔在家苦练揉弦,手指因为长时间揉按琴弦而破皮了,就把破的皮撕掉,咬咬牙继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后,她终于艰难地跨过了这个坎儿,揉弦比较像样了。再一次拉《梦幻曲》 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呜咽,使得琴声更为悠扬,仿佛从内心发出,也拨动了听者的心弦。我忽然想起人们常常形容弦乐的一个词:如泣如诉。这“泣”不就是琴声呜咽吗?
这学期,舒尔参加了学校的小室内乐社团,每周五下午活动一个半小时。学琴终于不再是独自闷头苦练了,和小伙伴的合作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社团选的曲目竟然是 《青春修炼手册》,这也使她兴致盎然。耿老师也很高兴,说从来没见她对大提琴这么有兴趣。我想,让孩子学琴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了。
琴声呜咽,似也是一种象征。艺术是从痛苦和折磨之中开出的花朵。生命中也没有什么是唾手可得的,学业、事业、生活、家庭,要在任何一方面获得进步、成果、成就,都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而奋斗的过程,必定有泪水相伴。
学琴如此,人生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