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费衮《梁谿漫志》卷五有云:“老者更事既熟,见理自明,开卷之际,迎刃而解,如行旧路而逢故人,所谓‘温故知新’者。人于少年读书,与中年、晚年所见各不同。”此语良是。近人自述读书,有足与之印可者。
按,陈寅恪《陈述辽史补注序》:“回忆前在绝岛,苍黄逃死之际,取一巾箱坊本《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抱持诵读。其汴京围困屈降诸卷,所述人事利害之回环,国论是非之纷错,殆极世态诡变之至奇。然其中颇复有不甚可解者,乃取当日身历目睹之事,以相印证,则忽豁然心通意会。平生读史凡四十年,从无似此亲切有味之快感,而死亡饥饿之苦,遂亦置诸度量之外矣。”(《金明馆丛稿二编》264页)
又,章太炎《国故论衡》下卷《原学》“夫言兵莫如 《孙子》,经国莫如 《齐物论》”句下,小字自注云:“《孙子》十三篇,今日本治戎者,皆叹为至精,由其习于兵也。《庄子·齐物论》,则未有知为人事之枢者,由其理趣华深,未易比切,而横议之士,夸者之流,又心忌其害己,是以卒无知者。余向者诵其文辞,理其训诂,求其意旨,亦且二十馀岁矣,卒如浮海不得祈向,涉历世变,乃始謋然理解,知其剀切物情。”(《章太炎全集》本,107页)
读诗亦然。以前我在别处举汪元量读杜诗的经验:“少年读杜诗,颇厌其枯槁。斯时熟读之,始知句句好。”(《增订湖山类稿》86页)后来发现,此意陈与义已道及了:“但恨平生意,轻了少陵诗。”只不够显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