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卡兹迩[以色列] 杜海燕(译)
我是双城人:以色列的北部城市海法是我的出生地,有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的写作也从那里萌芽。“养育”我的城市是以色列中部的特拉维夫,它以国家金融和文化中心而著称。20岁时我搬到特拉维夫,在特拉维夫大学就读文学和电影专业,后成长为一名作家。我的丈夫是特拉维夫本地人,我们有两个女儿。这两座城市均为地中海海滨城市,相距仅一个小时车程,但是它们在地貌、气候和民风上都大相径庭。其城市之光自然也不尽相同。海法之光代表它的怡人风景,而特拉维夫之光则充满了生活气息。
我的家乡海法,人口约30万,是以色列第三大城市;特拉维夫,人口约40万,是仅次于首都耶路撒冷的第二大城市。在你们看来,它们都是小城市,因为上海人口是以色列全国人口的两倍……这两座城市都相当年轻——当代海法的城市发展始于19世纪末期的德国基督徒,到了20世纪初海法已成为犹太人的中心。我的外祖父1909年出生,是海法的第一批犹太孩子。海法是一个多民族混居城市,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大部分时间友好相处。特拉维夫于1909年在雅法老城附近建市,现在二者被看做一个整体,叫特拉维夫-雅法市,这也是一个混居城市,不过绝大部分阿拉伯人住在雅法。雅法近年来经历了城市绅士化的进程——犹太人置业、经商,物价上涨,而阿拉伯人相对贫穷,买不起房子,正在被迫撤离。
我的故乡海法建在卡尔迈勒山的斜坡上,从海平面到可以俯视海法湾和大码头的山顶,相互毗邻的住宅就像婚礼蛋糕一般层次分明、错落有致。从卡尔迈勒山顶俯视港口和海湾,景色十分壮观——白天,由松树绿色覆盖的卡尔迈勒山仿佛要滑向海湾;海水也似乎用巨大的水舌在舔舐着山脚。低声轰鸣的集装箱船和游轮交织行驶,童年时听到这种声音,我总会许下远行的诺言。夜幕降临,景色美得更加令人窒息;山峦和海湾点缀着亮光,就像阿里巴巴的百宝箱的彩带一样流光溢彩。但是最令人称奇的就是巴哈伊寺庙的金色圆顶和环绕寺庙的精美花园。巴哈伊教起源于波斯,海法是此教的中心之一。它的教义就是宗教同源,来自同一个神,各种宗教都是神派的先知们在传信,他们代表人类精神领域发展的不同阶段……
海法的居民们早睡早起,或去工作,或到大学或者到以色列科技学院学习。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多位自然学科的诺贝尔奖得主都来自这家机构……以色列的夜生活中心则在俗称“不夜城”的特拉维夫。每周有数百万人来到特拉维夫工作、购物,到餐馆、剧院、酒吧和俱乐部消费,有时候直到凌晨。这里的旅游旺季是夏天。特拉维夫被称为中东同性恋之都。每年六月是同性恋骄傲月,数万游客蜂拥至特拉维夫来参加各种庆典、聚会,特别是华美的同性恋大游行。今年有10万多人沿着海滩漫步游行。城市交通不堪重负,停车也让人头疼。这里只有一条地铁刚刚开工,工期预计至少6年。唯一能让特拉维夫静止、光芒尽失的是犹太人赎罪日,这天是犹太人最神圣的节日,全天24小时禁止开车上路,街道空空如也,只有世俗的孩子们和年轻人不去参加犹太教会,很多人到空荡荡的街道上骑车。海法多山,而特拉维夫则比较平坦,因此许多人骑自行车——在自行车道上、在人行道上、在林荫道上、在特拉维夫北部到雅法南部的沙滩道沿线,在亚尔孔河畔的大公园里。这个公园是特拉维夫“绿色之肺”,无数的音乐会和演出、运动项目在这里举行,包括竞技性的皮船训练以及“航海童子军”的划船和航海课程。我的两个女儿就是在亚尔孔河学会了玩帆船。
毗邻亚尔孔河入海口处有座1938年建造为特拉维夫供电的里丁发电站,和特拉维夫很多建筑一样,建筑风格都是国际盛行的德国包豪斯风格。保存完好的最早的建筑现在用来举办各种展览。里丁发电站150米高的烟囱在任何角落都能看到,现在已经成为城市地标。夜晚时分,它就像个灯塔,指引着那些刚刚飞抵以色列唯一国际机场的人们。
发电站南面就是特拉维夫港,在1938-1965年是个交通港,2000年初重新修缮,现在是充满活力、通宵营业的商业区。最近绚丽璀璨的灯光喷泉刚刚在此落成。
高楼林立的特拉维夫,公寓价格不断攀升,高昂的生活成本和享乐主义生活方式被看做是五彩斑斓的泡沫,与国内其他地方的生活毫不相干。媒体喜欢用“特拉维夫国”这种词来区分与“以色列国”的不同。居民们绝大部分是自由主义者、无信仰者和政治“左倾”,被认为是堕落而孤立的。特拉维夫也有黑暗的地区:底层居民、农民、还有大部分来自非洲的难民居住南部地区,冲突和暴力时而发生在他们和当地居民之间。
四年前,2011年7月,一个名叫达芙娜·里夫(Daphne Leef)的青年学生决定抗议城市的高昂租金。她离开租房,在罗斯柴尔德大道支起了一顶帐篷,这是一条宽敞漂亮、流光溢彩的大路,是以一个犹太富豪慈善家的名字命名的。几天时间里,数千顶帐篷雨后春笋般沿街出现,搭建者都是20-40岁年纪,和达芙娜一道来抗议高企的生活和住房成本。此番“帐篷抗议”蔓延到整个城市其他大路上,又蔓延到全国其他城市,帐篷营地在各地不断涌现。每天晚上,这些营地都开展关于社会问题的演讲和讨论。后来部长们和议会议员们也前来倾听抗议者的诉求,并把现场照片提供给媒体。更大规模聚集常发生在周末,主流艺术家们也前来参与演讲和音乐演出。当年9月初举行了一场最大规模的聚集,大约有五十万人参加。两个月之后,政府决定清理这些帐篷。一个由高级经济学家来调查抗议者诉求的特殊委员会成立了,专家的一些建议已经落实。如今看来,2011年的这场社会抗议活动,虽然团结和鼓舞了大批公众,却也被认为幼稚而脱离实际,因为问题仍然存在。年青人辛苦工作养家糊口,但是仍然不能实现拥有一所公寓、经济情况改善的梦想。而与此同时,因为有“城市之光”的抚慰和召唤,他们仍然像飞蛾扑火般,前往特拉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