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人间哪有什么不可推卸的筵席,不过是面子薄罢了。然而久不入城市,偶尔抛进人群,倒也不太难过。于是憨笑僻处,沉默大嚼。菜很不错,唔,螃蟹炒年糕。
周边渐渐起了潮骚。“喝”,一个中年男子站起来晃杯。某老师啊,我敬你,定要喝的,某老师你这么可爱。那被叫到的老师娃娃脸,皮肤白皙又匀净。也站起来晃晃杯。很朴素的人,头发分两段扎成鬏,衣服黄扑扑,普通平角裤子,压住脚上肉色短丝袜、妈妈鞋,看上去真像随便从家里书房走出来的,还带点困惑,带点乖。人不可貌相,竟而飞速喝掉好几杯。
一会儿焦点转了。“那个谁,不是说你带来的人都好玩儿么?喝个酒都不利索,好玩儿啥!”“哎,喝喝喝,都他妈装呢,都他妈装。”于是半桌人,纷纷被点名起来喝。我舀一勺汤,抬了抬眼皮。嗯,左首有位清癯中年,酒品不错,眸子清白分明,装点儿果然不坏。很快战况白热化。“我喝光,你也喝光!”有人来和事:让着人家点,人家是女的。“酒桌上分什么男女!”一箱黄酒转眼腾空,又有人自告奋勇站起来:车里还有,我去拿。
对面一个瘦高叔叔,半斤白酒,面不改色,竟然还在字正腔圆地骂娘。不止他,满桌人渐渐都变成浮夸少年。俊男美女往同一个方向倒去。门外灯光落索,已不早了,余人俱散,而酒未罄。他们此起彼伏,摇摇欲坠,或者一头趴下,为了共同的志愿:把酒喝光。我的螃蟹……啊,转盘转到那边去了。你们不是只喝酒就够了吗?
终于散场。大家相扶相将,往外走。夜风清冷,露气泠泠而下,漫山树叶萧萧作声。几点灯光笃定地照着一小片白地,却被人影打散。安全了,我想。但我真是天真。醉鬼们走到路旁,忽然打了个突,顿住。抖抖身躯,不知谁先起个头,怒吼着惊破岑寂。是不成腔调的粤语,反复三四遍,方可听清:
原谅我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