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郝炜辞世,太意外了。因为涉及车祸问题,送行的时间只好延期,还不知什么时候,朋友心里都挺纠结。几天来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询问电话不断。我和几位朋友商议,决定3月26日10时,在万达西北门附近的46路公交站集合,一起到郝炜家看看他妻子小于和他儿子,同时探个究竟。
突然想起一年多以前那份厚厚的打印稿的事。那时为了联系出版《过着别人的生活》这部长篇小说,按要求,郝炜打印了两部手稿。他知道我千度近视加白内障,看电子版不便,把一部给了我,另一部邮给了出版社。前不久,小说已正式出版,郝炜很快把样书赠给我一本。现在,这部厚厚的打印稿,成了作家的遗物,放在我书箱里。就想借此机会,正好把这打印稿送还作家妻子保存。而且是不同的修改稿,说不定何时会有一定的价值呢!就找出一个原先装诗集的小口袋拎着上路了。
去郝炜家要倒车,先坐47路。车上人不多,但座位少,站着的人挺多。大概因为那天又晴朗又暖和,人们心情也好,一位女士站起给我让座。凡是这样的场合,我对人家总是油然生出一种敬意。我坐下,看面前手把栏杆给我让座的女士,四十刚出头,一袭黑衣,一派文雅素静之气。这时她瞅着我放在腿上的小口袋,看着一行红字问,那么厚,是诗集吗?我说是长篇小说,打印稿。又问你写的?书名是什么?显然她对此发生了兴趣。我告诉她就是写1977年吉林市公交车在松江大桥翻江里的故事。她立即说不对,是1966年,我爸亲眼看见的,他讲的不会错。我告诉她,1977年是另外一次,我离得近,也看见了。她还争辩。我说你看看这个开头吧!她就端着打字本站着看,一直过了清源桥,上了解放大路。我说我在公交总公司下,意思是提醒她。她说来得及,我也到那儿,仍照看不误。快到站了,她把书稿还我,说了两遍,这本书我一定要看看。还说,郝炜?听说过。又问这书网上卖吗?此时,公交总公司站到了。
下车,转身就看不见她了。
我心里却生出了感慨。现在,这样喜欢书的人不多了。她是谁?做什么的?难得一身书卷气。举手投足言谈间,都流露着对书籍和阅读的痴迷。修养是装不出来的,她也没有必要去装。我问过她,是不是老师,她说不是。可是,现在就是老师,也不是都喜欢读书,甚至不读书。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呢?真想问个明白。偶遇的女士,在我心里一时成了小小的谜。我想,郝炜的小说散文,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下了车,站马路牙子上,等46路,身边还有几个等车的。
这时一位汉子偏过脸来定定地瞅我,褐色皮帽,宽脸大嘴,圆圆的深色眼镜,似曾相识啊,是谁呢?想不起了。“认识吗?——桑永海。”我先自报家门。他挺直身,恍然大悟:“我看像嘛——阎育芳!”我大呼:“化工诗人啊!二十年不见了吧?”一阵欷歔感叹。听我说郝炜走了,我现在去他家。他大吃一惊,愣住,大嘴张得更大了,像个河马,黑框眼镜好像要掉下来。
这时,46路车来了,他拉住我,快快,坐一起,说说,咋回事?他家我去过,不远儿,出了这么大事!这么大事!你先告诉一声,就说阎育芳才听说,他等等就来。郝炜也写过诗。那时我们多年轻啊都写诗。我身上没带钱,要不现在跟你一起去多好!哎,人哪!今天·····多巧!
到延安路了。与诗人阎育芳道别。
下车。朋友们在站桩等我呢。
(写于3月26日晚郝炜远去之时)
文/桑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