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的黄财神唐卡。黄财神因身相黄色而得名,是藏传佛教各大教派普遍供养的五色财神之一。在藏传佛教中,财神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对财富的种种奢欲而存在的,这些财宝本尊代表了佛教广阔的大爱,是布施福慧和吉祥的象征。
18世纪的六道轮回唐卡。六道轮回是唐卡重要的题材之一。它表示因造作善恶而带来的六类果报。图中的每个元素都有其丰富的象征意义。
19世纪的莲花生成道源流唐卡。这幅唐卡将莲花生大士成道的故事娓娓道来,细节生动,简明易懂。莲花生大士,是印度佛教史上最伟大的大成就者之一,公元8世纪,应藏王赤松德赞迎请入藏弘法,成功创立了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齐全的佛教寺院———桑耶寺。(均“雪域之光·西藏唐卡精品展”展品,展方供图)
红阎摩敌刺绣唐卡15世纪这幅唐卡做工精巧绝伦,全图用金线和五彩丝线绣成,以墨绿江绸为地,满绣曼妙规整的团花卷草纹,并用金线勾勒轮廓。唐卡正中的红阎摩显忿怒相,怀抱明妃毘院利金刚,寓意智慧及慈悲的结合。右上方的白度母之下用金线在红缎上绣“大明永乐年施”单行六字楷书款。永乐皇帝醉心藏传佛学,对噶玛噶举派第五世噶玛巴的法力更是心悦诚服,并多次御赐各种珍贵器物予噶玛巴,明永乐御制红阎摩敌刺绣唐卡即被认为是此批皇家赠器之一。这幅唐卡2014年曾于香港拍出3.48亿港元,创中国艺术品世界拍卖纪录。
达摩多罗尊者与天王唐卡18世纪达摩多罗尊者、持剑的南方增长天王以及持鼬鼠的北方多闻天王共同出现在了这幅唐卡中。达摩多罗尊者头顶华盖,身背印度式样的经梵箧,左手握拂子,垂足坐于胡椅中,旁伏一虎。左下南方增长天王拔剑欲出,右下北方多闻天王手握鼬鼠,两位天王为汉地武将装束。这幅唐卡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密集金刚像缂丝唐卡(局部)18世纪缂丝佛像是唐卡中最珍贵的品种之一。这幅唐卡是苏州织匠严格按照西藏佛像画稿为皇宫织就的。画面中央的密集金刚是藏密格鲁派崇奉的五大本尊之一,胸前拥抱的是可触金刚佛母。天空祥云正中坐不动佛,两边是四位佛教祖师,一位是印度龙树大师,余为噶当派、萨迦派、格鲁派三位大师。下界是两位护法神。此像整幅画面采用“通经断纬”的手法用经纬彩丝交织出图画,既有绘画风采,又有丝织品明亮华美的特质。这幅唐卡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老虎唐卡18世纪唐卡中不仅只有神佛,也有动物,比如这幅以老虎为主的唐卡。虎在藏传佛教中出现得十分频繁。它是众多怒相神的坐骑;许多大成就者、金刚和护法神都以虎皮围腰;虎也常出现在一些民族特色鲜明的吉祥图画上,如蒙人驭虎图、降伏逆缘图等。在这些不同的艺术载体上,虎的象征意义虽有不同的说法,但基本表意是一致的,那就是以恐怖形象代表一种伟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消灾避邪,给众生带来幸福和平安。这幅唐卡2012年曾于北京拍出368万元。
本报记者 范昕
正在中华艺术宫举行的“雪域之光·西藏唐卡精品展”给了观众别样的观展体验。此次展览可谓近年来已知唐卡艺术展中展出唐卡质量最好、数量最多、题材最丰富的一次。以白、蓝、红、黄为展墙颜色区分的四大展厅,跨越不同时代、题材、流派的150幅唐卡精品,散发出神秘庄严与圣洁澄净的艺术氛围。
两年前,一幅横空乍现于拍卖场上的明永乐御制红阎摩敌刺绣唐卡,掀起了一股“唐卡热”,当时这幅拍品以3.48亿港元的成交价获封“史上最贵中国艺术品”,令小众唐卡步入大众视野。然而,当唐卡备受追捧时,最值得追捧的是什么? 当人们在谈论唐卡的传承时,最应当传承的又是什么?
扎根于深厚的藏文化,却又见证着多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唐卡”是藏文音译,指的是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宗教卷轴画,诞生至今已有1300多年。
作为独具特色的西藏绘画艺术,唐卡扎根于深厚的藏文化。它的形式与藏民的生活经历不无关联。藏民在辽阔而荒凉的高地上逐水草而居,无论走得多远,都能将唐卡裹成一卷带在身边,无论走到哪里,把唐卡系挂起来就能随时跪拜、祈祷。它也被称为西藏历史文化的“百科全书”。西藏的历史、文化、社会生活现象,没有唐卡不能表现的。从藏传佛教中的诸位神佛到藏医藏药、藏族历史人物,到当地建筑,甚至八吉祥、七珍、和睦四兄弟图、由鼻牵像图、六长寿图等藏族传统吉祥图案,都是唐卡表现的对象。
唐卡又超越了单一的民族、地域范畴,见证着多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此次展览展出的一幅明代黑帽噶玛巴传法图唐卡,就映出当时青藏高原与中原地区、地方与中央的紧密联系。画中,被永乐皇帝赐封为“大宝法王”的黑帽噶玛巴正在向来自中原的达官显贵讲经授法。这是历史的真实写照,明代西藏藏传佛教各教派与中原来往密切,明朝中央政府采取多封重建的措施赐予许多高僧活佛名号。
“唐卡在长期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无论材料还是构图,都曾受到我国中原艺术、尼泊尔艺术、犍陀罗艺术等周边文化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上海市文物局专家、第七批援藏干部胡巍告诉记者。早期的唐卡大多采用平面的、二维的棋格布局,这是来自印度石窟寺的构图方式。钦孜画派的唐卡,主尊像往往较大,重点突出,周围众小像排列井然有序,这遵循的是印度、尼泊尔等地的绘画传统。唐卡中的噶玛嘎孜画派,明显将汉地的青绿山水技法移植于藏地绘画表现的题材,作画手法极其细腻,勾线多用铁线描,线条遒劲流畅,衣纹繁密。人们在此次展览中看到的旦增旺扎创作的三怙主唐卡,就是这样一幅作品。只见画面处理时空用的是国画惯用的散点透视手法,使画面更显神秘而丰富,对于山水林木、花草泉石、祥云霞光等菩萨所处背景的渲染则颇具抒情意味,画面似乎有意强调汉式风格中的留白与淡雅,流露出一种富于文人气质的画风。到了20世纪,唐卡的某些派别甚至还吸收了西方绘画的一些技法,比如近大远小的透视法、摄影照片式的写实手法、用光影明暗塑造立体感。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外来影响,唐卡从来不是被动地服从和照搬,而是主动地有选择性地吸收,无论拿来何处的题材、元素、风格,一代代唐卡创作者均加以民族化的处理,最后将其有机地融入藏民族的审美体系。
一整套近乎严苛的仪轨世代相传、沿用至今,无法用机械化来替代
唐卡被誉为“最细腻的工笔画”。它的绘制极为复杂,无法用机械化来替代,包括制作画布、构图起稿、着色染色、勾线定型、描金开眼、缝裱开光等一整套近乎严苛的仪轨世代相传、沿用至今。创作一幅美轮美奂的唐卡,短则需要半年一年,长则需要几年甚至上十年。
以构图起稿为例,一代代唐卡创作者遵循的都是 《佛造像度量经》 等典籍记载的造像尺度。唐卡描绘的神像多达数百上千种,不同的神像有着不同的尺寸、比例。一位有着数十年唐卡制作经验的老艺人透露,佛祖脸与身体的比例通常是1:10,佛母类、怒神类的这个比例则分别是1:9和1:8。又如佛的身高通常是125指,颈部至心口同面部宽,为12个半指,大腿小腿各24指,坐佛的两个足跟之间宽度为4指,禅定佛的眼睛宽度为4指,高度为两个青稞粒。
绘制唐卡的最后一道工序“开眼”,没有上十年的绘制经验更是难以驾驭。这指的是刻画脸部细节。佛祖的眼须以少量的淡三青描出睫毛和眼中,再用淡花青勾圈,最后浓花青点出眼中点。高僧像、怒神及人物的眼睫毛和眼中则通常以淡橘红或淡茶色画完后,用淡黑勾圈,浓墨点出眼中点。虽只寥寥数笔,这却是唐卡绘制的点睛之笔,为画像赋予灵气。
唐卡的用料也是极其考究。以颜料为例,唐卡的斑斓色彩之所以能历经数百年岁月的冲刷璀璨、夺目如初,是因为它们均取自大自然的植物、矿物,比如白色从高岭土中提炼,大红色从朱砂中提炼,石绿从孔雀石中提炼,藏青色从蓝铜中提炼。唐卡所用的颜料不仅取自白土、红土、黄丹、蓝靛、墨、树木等,也不乏珍珠、玛瑙、珊瑚、孔雀石等珍稀矿物宝石。这些颜料不仅采集起来颇费周折,磨制甚至蘸取起来也大有讲究。比如不同的材料需要使用不同的力度,健壮的汉子磨制雌黄、雄黄等浓烈的色彩,孱弱的妇人则磨制藏青、石绿等柔和的色彩。又如颜料不同的蘸取方式关系到其最终的呈现效果,大红、金粉等色须从碗壁蘸取,青绿色类须从碗底捞取。
绘制好一幅唐卡,完成的仅仅是内容部分。一幅唐卡若要悬挂起来为信徒供奉瞻仰,达到它的基本功用,还有包括缝边、加贴面、加背面裱衬、加“唐薪”、加面盖、彩带等在内的一系列装裱工序需要完成,以增加其庄严的气氛。
当人们谈论唐卡的传承时,最应当传承的是什么?
第一批跻身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唐卡在当下的传承值得深思。
有人说,今天,唐卡遇上了最好的时光。
人们欣喜地看到———
唐卡技艺的传授方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放。千年来唐卡师徒、父子式一脉单承甚至传男不传女的传授方式被打破了;唐卡研究和传授机构纷纷建立,为民间培养了大批专业艺人;唐卡作为特色学科,被纳入西藏大学、西北民族大学等高等院校的教育体系中……据今年出版的 《世界的唐卡》 一书披露,在勉唐派唐卡的发源地日喀则,据不完全统计,现有较大唐卡工艺企业10家,小型唐卡工作室30多家,从业人员近千人,年产值规模近千万元,并且这个数据还在上升。
唐卡不单与宗教相连,也走向更广的生活空间,被赋予新的艺术生命,呼应着更为多元的社会需求。一大批体现时代特征、具有强烈艺术感染力的新唐卡作品涌现了出来,为丰富唐卡绘画的表现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提供了新的思路。几年前以西藏和平解放60年以来西藏翻天覆地历史性巨变为主题的“百幅新唐卡工程”就是其中的代表,它们或聚焦西藏标志性的自然与人文景观,或反映西藏社会生活,折射出唐卡从神本主义到人本主义的转变。
购藏、供养唐卡以外,人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途径领略唐卡之美。各类唐卡展览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国举办,令人亲身感受唐卡静谧、悠远的文化意蕴;以高仿复制品的方式推广唐卡,小众艺术也可以成为大众消费;借助文创衍生品———取自吉祥八宝、六字柱形经纶等极具代表性唐卡元素进行二度创作的一枚书签、一个冰箱贴、一件挂饰、一条丝巾,唐卡在渗入日常生活……
然而,如今唐卡的发展越是热闹,越是需要一些冷静思考。唐卡被裹挟进市场化的洪流中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但应当如何避免过度商业化?当人们谈论唐卡的传承时,最应当传承的又是什么?
近年来,唐卡从业人员虽多,但真正的良师难寻,好徒也难觅。很多人绘画技艺扎实,对于唐卡蕴含的文化、民俗、宗教信息却知之甚少,他们仅仅把唐卡制作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
“速成”与“量产”居然在唐卡身上实现了。不用天然的藏画颜料,而用廉价的化学颜料;下笔随兴,度量的精确性却被摒弃了;线条与色彩越来越花哨、炫目,甚至不免有些俗艳,更多的像是在炫技,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什么样的唐卡美得摄人心魄,懂行的人们一目了然。来源于宗教艺术的唐卡最忌浮躁,内心是平是躁,不动声色地映在了唐卡的笔触和画法上。正如一位唐卡老手艺人所说,唐卡的制作相当神圣,也相当枯燥,有时就像是一场修行,修技艺,也修德,修心。
时代在变,唐卡也在变。即便逐渐褪去宗教性,唐卡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民族基因仍是今天的手艺人不该遗忘的,这是一种慢到骨子里、精细到极致的绘画,非得倾注全身心。这正是为什么唐卡之美能够超越世俗之美,给人类的心灵世界带来源源不断的精神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