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彦　张祯希

若非主创在片后的演员表里有意隐去杨立新的名字，影片　《霸王别姬》　当年能否享誉戛纳还是悬案。日前，一段往事的披露将“配音”这一影视作品的幕后英雄推到台前。当年，张国荣虽狠下功夫练习普通话，但在要求严苛的陈凯歌导演听来，终究不尽完美。而且，按国际通行的电影评奖原则，主演用原声是必要条件。往事揭秘，不得不感谢北京人艺的话剧演员杨立新，是他费尽思量模仿张国荣的声线，最后才让程蝶衣这个角色人声合一。多少人未曾察觉当年的幕后技巧，就有多少人今天会以赞叹的眼光，重新审视声音在影视作品里举足轻重的作用。

“声台形表，科班教学从来不离这四字真谛。”导演苏舟的另一个身份是北京电影学院老师。当被问及今天的演员最需补上哪一课时，他脱口而出：“声。台词好，戏才会好，比如王志文。”

这两天，苏舟正在横店执导一部年代戏。夜场外拍，他向记者展示了什么才算合格的台词。雾霭间，男主角张铎的声音随着脚踩落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妈，我回来了。”声线淳厚，吐字清晰，5米开外依然能透出一点急切、一丝安慰。

这不过是演员的基本功。但遗憾的是，“台词不过关的演员太多了”。苏舟说，有些是冒进的市场使然，有些是演员的自我修养被束之高阁。

“数字小姐”，台词全靠后期

横店秦王宫景区，某古装玄幻剧拍摄现场。按剧本，男主演有段文言对白，用来彰显其家国情怀、英雄本色。可现场是，偶像明星支支吾吾，助理一句，他跟读一句，整段台词讲得支离破碎不算，还气若游丝，徒留一地英雄气短。

剧组的收音师显然习以为常，“若碰上台词靠谱的演员，收音师在现场最大的敌人是灯光师。因为要收同期声，又要避免灯光打过来话筒在演员脸上留阴影，两组设备经常会‘打架’。”但如今，能让灯光组和收音组用心调度甚至“打”起来的剧组不多了。有些剧组甚至干脆灯光独大，收音随意，因为演员台词全靠后期。

一位收音师告诉记者，台词功底差的演员大致分四类：稍好些的，助手在剧本上划重点，明星照本宣科，什么情节走向、对手戏份，统统与己无关。所以等正式开拍，导演只能期待他们的台词基本正确，声音、情绪那是超纲的要求。另一些演员能背个大概，表情也能对上，可一遇上大段台词，尤其是古诗词、文言文，只能双手一摊，就盼导演“随便说两句，反正后期配”一道特赦令下，轻松解脱。

收音师说，这两类还算“对演戏有要求的”，后两类则属于完全放任自己。一部分喜欢依赖“人肉提词器”，同期声里都是提词声。剩余一部分就是“数字小姐”，什么台词都能用“1234567”来替代。除了“数字小姐”，还有“数字先生”，他对自己发明的“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自鸣得意，觉得那说出了文字的韵律；更有“字母小姐”，对自己念叨的“ABCD”沾沾自喜，觉得开辟了不一样的口型。

明星演员信口开河，后期配音煞费苦心。配音演员姜广涛曾为　《泰坦尼克号》　里的杰克、《变形金刚》　系列中的山姆献声，也在多部动画电影里为二次元角色增添声色灵魂。他没料到的是，近年来自己最常遭逢的大坑竟是“国产译制片”，“最郁闷的是，配音演员千辛万苦才把正确的台词配进南辕北辙的口型，结果仍瞒不过观众的眼睛，一经曝光实在脸红”。可究竟，谁才应该羞红了脸？

别指望偶像光环遮蔽一切瑕疵

同样是谍战剧，《潜伏》　《黎明之前》　《伪装者》　为什么能被誉为口碑之作，而近来的几部却深陷争议的沼泽？演员是否用原声被视作演技之外重要的胜负手。

配音演员冯骏骅总结出后期配音时片方的“经典语录”———前期没拍好，希望后期配音大家帮帮忙弥补一下；这个演员我个人不太认可，希望你们配音时重新塑造一下；这部戏我们投入巨资，是奔一流卫视黄金档去的，希望大家不同于以往的配音，认真揣摩一番；这场打戏里，请配音老师的气声能表现出人物的英雄气概……若是一一对号入座，现场却是这样的———演员台词不对，语法也错误；说好的坚韧女性，当红小花只关心眼泪有没有弄花了妆容；导演期待的“英雄”手上端着枪，嘴里自己配“biubiubiu”……

然而，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偶像光环也无法遮蔽一起瑕疵。这些穿帮点被一一指出：徐璐在　《甄嬛传》里的嘴型声画不符；郑爽在　《微微一笑很倾城》　里被指情绪错位；李易峰在　《麻雀》　中有不少声音比开口慢半拍……难以计数的粉丝固然贡献了收视率、点击率，但无数双带着偶像滤镜的眼睛里，也总有几双是容不下沙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