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许旸
1930年代的杭州,寂寞小道士偷偷下山,结果遭遇一系列诡异奇幻江湖人物--电影《道士下山》热映当口,同名原著作者徐皓峰也步入了喧嚣的大众视野。他拥有作家、编剧、武术指导、导演的多重身份,写了数部硬派武侠作品,曾任《一代宗师》编剧,自编自导的《师父》今年底将上映,电影随笔《坐看重围》也刚出版。
如此醉心武林叙事,徐皓峰却直言,比起快意恩仇的你死我活、胜负跌宕的命运故事,他更致力于采访搜集民国武人们的口述史,“像个强迫症一样”去写一个个武术知识点。“前辈讲述的那些拳理特别有意思,我把拳理镶嵌进小说,希望它能够不断传承下去。”
中国,存在一个真实的武林
徐皓峰读大学时,受的是纪录片训练,毕业后他以拍纪录片方式采访了不少老先生。徐皓峰写作很怕“隔膜”,看重一手资料,他认为自己的小说积淀,正是来自北京天津等北方武林的口述史。“我写武侠是因为自己采访过很多武术界和道学界长老,长时间接触、积累了一些资源才开始动笔。古代文人为了让自己的诗得以流传,就写小说,把诗镶嵌进小说;我和他们一样,把拳理镶嵌进小说里,希望它们得以流传。”
徐皓峰小说、剧本和电影中的核心人物,多为输出强悍精神资源的“师父”,师父可能是传授技艺的人,也代表了传递某种信念的人。徐皓峰说:“拜师傅,就是在自己动摇时找个能给自己作主的人。”做主的方式之一,便是身体力行在武术路上走下去,绝不生妄念。
他对武林前辈的敬重显而易见,并不吝以凌动急促的徐氏文风去细细描摹每位师父的风采。这个月刚仙逝的武林泰斗于承惠,曾是徐皓峰执导的影片《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的主演。在新书《坐看重围》里,徐皓峰回忆:“老派武人都敬长枪,长枪最练功夫、最显功夫。于老有根用了30年的枪杆,已泛红色。一次聚餐,于老要结账,我拦他。一搭手,我俩都本能地把手伸到对方肋下。于老肋下肌,坚实如马背。”
可以说,徐皓峰的武林情缘是有家学渊源的,大家族中曾出过顶级武将“锐勇巴图鲁”,二姥爷李仲轩在上世纪30年代因拜师习武,被书香门第的家庭逐出,后成了形意拳高手,徐皓峰还专门帮姥爷整理过拳谱的遗存与心法。他搜集大量武术资料,寻访众多民间武术高手和学者,曾写就“武林纪实”系列《逝去的武林》《高术莫用》《武人琴音》三部曲,集中讲述了3位形意拳宗师唐维禄、尚云祥、薛颠,记录下这群高手的武学造诣、生活言行、师徒传承至今的武术实践。他想通过这些作品让人们相信,中国武术是有真功夫的,并存在一个真实的武林。
让武打呈现古典建筑般的理性
与金庸笔下的武侠表述手法不同,徐皓峰并不强调武侠门派、渲染武术动作的奇巧。在小说《道士下山》中,他增添了许多过去武侠小说所忽略的具体武林掌故、练功细节,将民国史、武林秘事、修道奇谈熔为一炉,在叙事中反映时代风韵和武者风范,再现民国江湖传奇。小说以史实和拳理相陈,描画奇人、奇情、奇事、奇技,将武侠小说回归到武术本身。
作为电影《一代宗师》的编剧,他的很多台词被观众热捧。“刀为什么有鞘,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藏。”“过手如登山,一步一重天。”短篇集《刀背藏身》自序不难窥视他十年创作轨迹,他说:“刀法是防御技,刀背运用重于刀刃,因为人在刀背后。武侠小说是一棱刀背,幸好,有此藏身处。”而在《师父》中,师徒关系并非传统意义上对武林的想象,更多描写了师徒间的竞争与恩怨。可以说,徐皓峰的小说在一定侧面刻画了由武术所牵扯出的各方力量展示,以及名利场的较量。
看得出,徐皓峰是“古典”风格的忠实拥趸,推崇武侠片应剔除血污狼狈的修饰顺着拳理拍。何谓拳理?他给出的答案是,运动的道理和制敌的道理,以“打得有理、赢得漂亮”作为镜头设计标准。不是打得漂亮,而是赢得漂亮,一字之差,完全不同。“美姿怪动、混乱真实都是感性魅力,我想让武打呈现出古典建筑的理性。”徐皓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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