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柳青

一只来自秘鲁丛林的小熊逃难到伦敦，流落帕丁顿车站，幸而被布朗一家收留。此后的50多年里，这只爱吃橘子酱、戴小红帽、穿深蓝色厚呢大衣、名叫“帕丁顿”的熊仔，被英国人视为国民小熊。从去年末到今年初，帕丁顿走出伦敦，出没于世界各地，它在上海亮相时，同时来访的威廉王子都甘作陪衬。这部“小熊大电影”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赚了近2.4亿美元的票房，是迄今为止非好莱坞制造的全家欢电影取得的最好票房成绩。

帕丁顿熊的冒险记，是对霸道总裁和超级英雄当道的主流电影市场的一点拨乱反正，走遍世界受欢迎的电影，未必要投入上亿美元做视觉特效，更不用拿私家飞机和跑车抒情。尽管欧美的票房分析师重复着“观众在流失，市场在萎缩”的论调，但一口伦敦腔的帕丁顿熊证明“全家欢电影”仍然是观众群稳定的市场刚需，这个一度被好莱坞垄断的领域，因为欧洲制作力量的介入反而呈现出更多的可能。

故事新编，忠于原作

帕丁顿是一只有故事、有来历的小熊。1958年10月，它第一次出现在英国的书店里，当时，作家迈克尔·邦德从家里一只小熊公仔得到灵感，写下《一只名叫帕丁顿的小熊》的故事：它从秘鲁来，流落伦敦，无亲无故，脖子上挂着一块“请好心人照顾这只小熊”的牌子。离乡背井的小熊迅速地成为英国的国民宝贝，之后的50多年里，帕丁顿的故事连载了26本，并且被翻译成40种语言，在全世界卖了3500万册。

今年88岁的邦德说，当初他创作出这只需要被收容的小熊，是送给二战期间那些为了躲避战乱、孤身逃亡的犹太孩子的，也送给战后从东欧、加勒比海和非洲种种动荡国度逃亡到英国寻求避难和新生的人们。流亡，是那些治愈系小故事里不能抹除的悲悯底色。帕丁顿的忘年交密友格鲁伯先生，那个对小熊说“我的心用了更久的时间来到这里”的古董店爷爷，他的身份是一个匈牙利难民，电影很诚实地保留着这个设定，扮演格鲁伯的布劳德本特开口就是带浓郁东欧口音的英语。五湖四海的移民，是伦敦这座城市的特色，也是它始终在面对的问题，这个大命题是《帕丁顿熊》的立足点。

从《一只名叫帕丁顿的小熊》到《帕丁顿熊》，电影遵循的原则是故事新编，而细节忠实于原作，在新的渴望和旧的风韵里摸索平衡，让帕丁顿经历的50多个年头在影像里浓缩，把1960年代和当下的伦敦拼接在一起。比如帕丁顿第一次去坐地铁，电影里特地给出个特写，站名是“西邦橡树”，其实现在的伦敦地铁线路图上已经找不到这个站，因为这是当年的旧站名，早就改名“西邦公园”，这地铁站名的“小心机”酝酿出时代的痕迹。然后镜头一转，帕丁顿挂在双层巴士上穿越诺丁山街区抓小偷，那辆车是2012年之后才有的新车型。影片就是在这类细节里用足了心思。

有评论说这电影是伦敦城市宣传片，其实未必完全是这样，不能否认它流露了某种英国式的自得，但同时也保留着自嘲、自省和小心翼翼的一点忏悔。电影开头是一段“假纪录片”，交代帕丁顿的叔婶怎样被英国探险家发现，这段“熊族列传”的短片和后来帕丁顿在自然历史博物馆经历的惊魂夜是微妙的呼应：英国人引以为傲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丰富馆藏的背面，是一段现在羞于启齿的四处殖民掠夺的“黑历史”，而那位因为不肯去杀戮和征服、却被同行背弃的探险家，恰恰是一个觉醒者和先行者。这大概是典型英国式表达，自夸起来扭扭捏捏，要承认自己的过错就更要绕上一大弯。

小故事，大电影

《帕丁顿熊》的制片人是把《哈利·波特》成功电影化的金牌制片大卫·黑曼，整部电影在制作上的考究和视听呈现的华丽感，让它显得像是来自好莱坞背景。这一类“锁定少年儿童、面向全家”的家庭电影，长久以来被认为是好莱坞一枝独秀。

而偏偏《帕丁顿熊》是一个非好莱坞的异数。它的制作方Studio Canal是一家总部位于巴黎的电影制作和发行公司，它的电影制作履历表上，有让哈内克获得戛纳影展最佳导演奖的《隐藏摄像机》、科恩兄弟的《醉乡民谣》、雷乃晚年的多部作品，面向低幼观众为主的家庭电影是它从未涉及的领域。投资5500万美元的《帕丁顿熊》，是Studio Canal自成立以来投资最大、最冒风险的一部大电影。Studio Canal的英国区总裁珀金斯接受采访时说，他们把《帕丁顿熊》当大电影制作，有一个豪华的演员阵容，布朗先生是《唐顿庄园》里的“老爷”休·博内威利，布朗太太是因为《蓝茉莉》获得奥斯卡最佳女配提名的莎莉·霍金斯，给帕丁顿配音的是文艺男神本·威肖，唯一的反派由妮可·基德曼来演。“这样，那些对帕丁顿不了解或不感兴趣的人，也能被演员吸引到电影院里。”

事实也证明是这样，《帕丁顿熊》在老家英国持续8周排在票房榜的前五。截至在中国上映时，它的票房是2.4亿美元，其中1.5亿来自海外票房，如此美好的收益让“帕丁顿续集”被飞快地提上日程。

即便，越来越多的大导演选择和电视台合作拍摄剧情容量更宽裕的迷你剧，或者，互联网的电影传播冲击着人们进影院的积极性，但阖家去影院仍然是一种带着些许仪式感的社交行为，至少，欧美票房萎靡的同时，人们想在影院里看全家欢电影的需求并没有减弱。至于处在市场上升期的中国，对全家欢电影的需要只会更饥渴——看看多少年轻的父母在烦恼能带孩子一起看的电影太少。这个类型曾经是好莱坞擅长、也是垄断的领域，在帕丁顿熊出现前，只有宫崎骏的动画能在亚洲、主要是日本国内，和好莱坞平分些颜色。《帕丁顿熊》机灵、风趣，它不是杰作，充其量是一部小小的佳片，但它示范了好莱坞工业系统里成熟的类型模式和精致的制作方式怎样兼容了另一种文化的气质和个性。

迪斯尼的“大白”很暖，这只叫帕丁顿的熊很憨，其实这样的萌物可以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