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国饰的牛大胆，是农村变革的亲历者。他的性格中既有一根筋的一面，也有智慧与狡黠。正是靠着这份胆识，他带领村民们发家致富。

文汇报首席记者 王彦

“农民”前面还加个“老”字，这品相能取得如此收视，《老农民》让编剧高满堂“写不好就退休回家”的打赌失效了。然而，这正是观众们期待的结局——谁也不会想要让这个中国第一金牌编剧退出江湖，因为不论是《闯关东》还是《老农民》，高满堂都让剧中的人物活了起来，不仅有生命，而且有灵魂。

高满堂创作剧本有什么秘诀？本报记者 对话高满堂，听他聊聊《老农民》走红的原因。

高满堂说，在面对历史崎岖时，要寻找一个光亮点。这个点就是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农民承受怎样的苦难，都从未改变过寻找幸福，寻找吃得饱、穿得好、吃饱了奔富日子的信念和梦想。我们对待农民，不是让农民过穷，是让农民过好。他同时表示，哪怕是农村题材电视剧，也不能拒绝年轻观众，一部好的电视剧、好的叙述人，应该是既有意思，还有意义，才能和今天的观众对话。你的故事讲完了，意思也应表达清楚了。

我为农民代言，不能忽略社会的主体

文汇报：为什么写《老农民》，并且以此为题？

高满堂：现在许多大城市年轻人，上溯两代应该都是农民出身，是农民的子弟。我想应该留一段共和国60年农民的历史正传，让我们的子孙，让我们的当代人，对中国农民的60年历史，有一个准确的、可以信任的判断。这是我做《老农民》的最初的想法。

其实我在做完《闯关东》系列以后，一直就想写“工农商”三部曲。工农商是社会的主体，但是我们非常遗憾地看到，我们有时忽略了他们。我觉得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艺术家，都不能不汗颜。我们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作品要上去，作家要下去

文汇报：虽说我们都有农耕民族的血脉，但未必当过真正的农民。那么要怎样还原60年的农民历史？

高满堂：我确实不够了解农民。所以，我先做了关于工人的《钢铁年代》，之后做了关于商人的《温州一家人》，现在《温州两家人》正在拍，最后才是《老农民》。我的习惯是，不深入下去，不扎下去，很难做一部戏。我是知青，不是真正农民，写了《北风那个吹》，后来上大学写了《雪花那个飘》。但是对于农民题材一直敬畏、远离。

我们电视剧一年1.5万集，但是涉及到农民和工人的少得可怜。仅仅有几部，大家都心知肚明。还有的农村戏，现实主义达到软弱地步，变成简单歌颂和粉饰。所以，我想要靠自己的手脚，走下去，将真心托付给农村，去真实地反映农民，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有一句话，高满堂要做一部戏，就得深入下去生活，当我满载而归的时候，任何的导演、摄影、演员，谁也说不过我，我必须具备强大的历史知识和现实知识。做《老农民》，我用了5年时间，深入山东、河南、辽宁、河北、浙江、黑龙江6个省。我采访了200多人。通过沉下去深入生活，我发现我对农民的判断无知浅薄，而无知和浅薄恰恰使当下电视剧成了习惯性、流程性的作品。我们在家可以想象任何东西，我们太相信聪明和智慧，太相信空调和咖啡，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是《老农民》这类电视剧绝对不能相信自己，必须走下去。

放出“狠话”，是对农民的承诺

文汇报：你在《老农民》播出前放出狠话，说这部剧要是口碑不好，您从此退出编剧圈。对此，有人说是挑战自我，也有人质疑是炒作。

高满堂：农民难写，老农民更难写，我明白现在的娱乐环境里，要靠老农民题材赢得口碑不容易。但下笔时我没考虑过什么挑战，只是沉浸在每一个故事里，等到200多个故事浮出水面，我觉得对农民应该有个承诺。

我在河南采访了一个农民企业家徐大胆，他改革开放后开假发厂，南非世界杯的球迷戴的假发是他做的，后来开养猪厂。我和他谈了三天三夜，他给我讲了改革开放以后，农民真正得到了实惠，可以真正直起腰来，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当时我采访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老农民》的后半部有了。

紧接着我到山东采访了周振兴，这个人很有意思，当年采访时，他接近90岁。我采访的时候，他说“满堂，电视上的‘农民’气死我了，这不是农民，这在糟蹋农民。他说你能不能写一个真正的农民，写写这60年。”

我跟老爷子谈了几天之后，我说“如果我写不好老农民，我从此离开影视行业”。我把话放出去了。老爷子当天晚上喝了四两酒。播出前我们通电话，我说《老农民》要播出了。他说好，起码我们做了一件善事，做了一件好事，做了一件让后代能记住的事。

不回避崎岖，更需要发掘光亮

文汇报：《老农民》这样的剧，创作中回避过什么吗？

高满堂：现实主义的美丽是什么？真实、扎实、厚实。失去了真实，就是伪现实主义。60年的每个历史节点都不放过，我们都要写，这才是真实。我确定了个原则。我们在面对历史崎岖时，要寻找一个光亮点。这个点就是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农民承受怎样的苦难，他们都从未改变过寻找幸福，寻找吃得饱、穿得好、吃饱了奔富日子的信念和梦想。我们对待农民，不是让农民过穷，是让农民过好，想让亿万农民尽快进入小康社会。

现在回头看，这部剧有两个“力量”，一个现实力量，一个是反思力量。我想通过《老农民》保存下来的，不是简单粗糙的放大历史伤疤，而是警醒后人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积极地寻找历史的光亮、人民的光亮，一定要朝前走，诽谤、消极对于历史没有任何作用，我相信这一点，我也是过来人。

传承不是“焊接”，对话需要情感和情趣

文汇报：现在看来，年轻观众似乎接受了这部剧，在那么多所谓时尚或偶像潮流口味的剧集中，这是怎样做到的？

高满堂：《闯关东》和《北风那个吹》播出时，同样面临年轻人愿不愿看的问题。后来我想通了，不是年轻人不接受这些题材，而是我们讲得不好，总是强调4个字——教育灌输。

一部好的电视剧、好的叙述人，应该是既有意思，还有意义，才能和今天的观众对话。你的故事讲完了，意思也表达清楚了。讲述者不要过于强烈，而应娓娓道来，传承不是焊接，而是两个钢板焊到一块，传承永远是潜移默化的。在《老农民》中，我特别注意情感和情趣四个字，情感就是爱情戏，情趣就是牛大胆和马仁礼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对电视剧而言，欣赏有三个层次。一是浅表的，演员怎样。其次是鲜活，人物有特色，喜怒忧思悲恐惊都有细节描述。最后一个层次，就是灵魂层面，而这也最难言传意会。

在《老农民》中，我把牛大胆的勇敢执拗，藏在他自己对誓言的痛苦中；让灯儿的善良朴实，等来的却是岁月煎熬。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往往需要跨过很多表现才能凸显出来，甚至时间越长，越值得咂摸。

看这部电视剧，我们既有泪水，也有欢笑，又有情趣，又有幽默，让年轻观众觉得既有意思，又有意义。这里面的市场元素、市场配方非常重要。愿意看才能传承，不愿意看一切都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