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能改变世界吗?旅欧华裔导演李杨说:“改变世界不是我拍片的动力。电影于我,只是跟其他人对话的工具。”当年,即便他以现实题材创作的影片《盲井》、《盲山》先后入围柏林与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成就奖与“一种关注单元”,导演也拒绝把电影与现实拉扯上太多关系。
作为筑梦的载体,电影真不能照进现实吗?
影片《亲爱的》或许是个例外。10月底,就在影片下映之际,《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根据现行刑法,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但未阻碍妇女返回原居住地,也未虐待被买儿童、不阻碍对其解救的,可不追究刑事责任。刑法修正案(九)草案作出修改,规定前述情形可‘从轻、减轻或者免除处罚’,但一律作出犯罪评价。”简言之,买方亦有罪。
电影《亲爱的》被喻“中国版《熔炉》”
此微博一经推送,《亲爱的》主演黄渤即刻转发并评论,字里行间难掩兴奋:“终于有希望了!被拐卖妇女儿童的买方也有罪了!”
当然,法案的修正不能说与电影有实质性的关联。但修正的时间与影片档期几乎同行,这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亲爱的》收获了商业价值之外的社会效应,并由这种附加的社会效应加速了草案的诞生。
曾经,韩国影片《熔炉》引发无数喟叹“电影可以改变现实”。而如今,在为《亲爱的》潸然泪下之后,当年发出过喟叹的网友无不击节叫好,因为“中国版《熔炉》”俨然就在身边。
2011年,韩国电影《熔炉》公映,它以2005年发生在光州一所残障学校的性暴力案件为蓝本,描写了一名良心教师揭开学校乃至整个韩国司法界潜规则的故事。影片因极其悲怆的笔触与几近真实的震撼席卷社会公议,甫一上映就掀起韩国舆论轩然大波。压力之下,政府重启案件调查,同年,韩国国会对原先量刑偏低的性侵罪作出修订,被称《熔炉法》。
事实上,放眼整个世界电影史,影片改变现实的案例更不是孤本。比如,1988年以纪录片形式还原一起冤案的美国电影《细细的蓝线》、1999年讲述青少年权益的比利时电影《罗塞塔》等等,都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实际社会意义。
真正改变现实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既然例证何其多,那么现实题材电影就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吗?这显然是个伪命题。
2007年,李杨的《盲山》撷取的也是被拐题材。它提出的伦理困境与《亲爱的》颇有几分相似:被拐卖的女孩几次反抗不成,还不幸怀了身孕,她究竟该接受营救,还是留在拐卖家庭以免骨肉分离?那一年,这难题并未转变成热点,因为影片没有在内地大规模公映过。归根结底,若没有大众传播,《亲爱的》不过是一部影片。是累计3.426亿元的票房,才让《亲爱的》上升为社会话题,产生出传播学层面的意义。
再以《熔炉》为例。2005年事件爆发后,作家历时两年半进行社会探访,后据此写成纪实小说。又过去近两年时间,影片的主演向电影公司推荐了该小说。到2011年电影面世时,事件本身已在韩国民间翻滚了近6年,《熔炉》公映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换言之,是先有了关于“性侵孩子”、“司法内幕”之类的社会话题,才有了小说蓝本,进而衍生出电影《熔炉》及之后的连串反应。在这条从案件到立法的事物发展链中,电影不过是酵母、是放大镜,真正改变现实的还是世界本身,是这个世界里的人。
回到最初的问题。电影能改变世界吗?《亲爱的》导演陈可辛说,他不敢相信。可套用卡夫卡形容文学与现实关系的一句话——“冬天,用斧头打湖面上很厚的冰是无济于事的,只会惊醒冰面下的鱼。最终消融这冰面的,一定是春天,而不是斧头。”
电影,不是春天,但可以是惊醒世人的这柄斧头。
文汇报首席记者 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