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岁的英国艺术家大卫·霍克尼上周末点燃了北京艺术圈,在北京798艺术区举办的个展《春至》上展出了他的一系列iPad画作,作品描绘了位于英国东约克郡的沃德盖特地区的风景,同时展出的还有他的视频装置作品。 均 吴丹丹摄
78岁英伦“国宝”点燃北京艺术圈
上周六,78岁高龄的英国知名艺术家大卫·霍克尼的个展《春至》在佩斯北京开幕。整个周末蜂拥而至的媒体和观众,把798堵成了假日风景区。展览前夕,霍克尼在北大、央美的两场讲座已验证了这位大咖在中国的惊人号召力,下午4点讲座,上午10点开始抢座,所到之处“人挤人”的场面,让霍克尼点燃了京城艺术圈。
大卫·霍克尼是谁?1937年生于英国布拉德福德,就读于皇家艺术学院并获金牌奖的他,曾被1000位画家及雕塑家票选为“最具影响力英国艺术家”称号,2012年英国女王将限量24枚的“功绩勋章”授予了他,认可其“国宝”地位。霍克尼的艺术经历了多个时期,还尚在学生时代就参与了英国著名的波普绘画标志性的展览,但他就“只做了约5分钟的波普艺术家”,因为其作品几乎囊括所有可以使用到的媒材,包括油画、水彩、摄影、印刷版画,从风格独特的照片拼贴作品、录像装置,到歌剧舞台设计均有涉猎。
34年前霍克尼曾经同英国诗人、评论家史蒂芬·斯宾德一起访问过中国,并将这段经历集结出版,名为《中国日记》。后来他被纽约美术馆馆藏的中国古画《康熙南巡图》长卷所“震惊”,进而尝试将中国画“移步换景”和“散点透视”的理念引入其艺术创作,开启了全新的视觉经验。
此次展览带来了他一系列iPad画作以及视频影像作品,50余件作品细腻地描绘了位于英国东约克郡的沃德盖特地区的风景。霍克尼在他73岁高龄的时候拥有了第一台iPad,并很快掌握了用其创作的技巧。“我在iPad上作画的时候,脑中就规划好了它被印刷出来的特定尺寸”,霍克尼说,“所以针对情况,我笔触风格的运用会大有不同。”在大卫·霍克尼数十年的艺术生涯中,他对创作的思考一直集中在如何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持续观看转化为绘画,而iPad这种科技设备给了他新的体验。
“下午我会把今天的黎明送给你。”这是大卫·霍克尼发送给他的朋友马丁·盖福特的一则短信,一幅用iPad创作的“黎明”不久便如约而至,出现在盖福特的手机里。而4月的北京,大卫·霍克尼通过iPad绘画把约克郡沃德盖特微妙温润的《春至》传递给我们,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位艺术家敢于如此堂而皇之地颠覆由画布和颜料构建起来的古老艺术。
如果说30年前的首次造访是偶然的取经之旅,那么这一次的高调亮相则更近同于一次学成归来的汇报演出。前者让霍克尼真正了解中国绘画,并在之后的创作中长期受用。此番回归,霍克尼依旧是鲜亮登场,虽然年近杖朝之年,但标志性的眼镜之后,仍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潇洒和自信。
这位“最著名的英国在世画家”,是仅有的两位获得英女王颁发的英国“功绩勋章”的画家之一,而另一位获奖的卢西安·弗洛伊德早于几年前驾鹤西去。作为仅存的“国宝”,足够老的霍克尼却丝毫没有服老,他曾说:“或许,如今若是想用绘画来做一些宏达的宣言,就必须画大画。就算对我而言尺寸也有点令人难以招架了。以那样的规模作画相当成问题,但是我在做。”将绘画当做宣言的野心甚至让他无法继续受制于几何空间的工作室,在旅居美国多年后霍克尼又重回老根据地苏格兰东约克郡,之后便扛着成摞的画框像搬运工一样穿行于沃德盖特的广袤林间,在天然的工作室里一呆就是10年。
早年依靠极具辨识度的《泳池》系列和刻画精妙的双重肖像,霍克尼在美国大获成功,类似平面和拼贴感的创作手法很容易让人将他归入波普艺术。然而比之安迪·沃霍,他更不甘于被分门别类,盖棺定论。霍克尼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活在当下”。这并不仅仅是一句空话,事实上他也如此实践着。绘画成功的时候他转行去玩了摄影;摄影渐入佳境的时候,他突然像个研究员一样搞起了理论。最要命的就是一搞理论,他的颠覆性就被强烈地激发起来,以至于他中断两年创作写就的《隐匿的知识》一书几乎能让安格尔、维米尔、委拉斯贵支等等这样的古典大师都“从坟墓里爬出来吐血”。
可以说没有一幅古典画作经得起霍克尼这样以望远镜、放大镜加上计算机的套装组合拷问,他细致得近乎变态的观看方式,彻底扯去了古典绘画大师们最后的遮羞布。《隐匿的知识》让我们曾叹为观止的古典绘画杰作变得毫无神秘感可言,霍克尼所揭示的隐藏在画面背后对于“透镜”和“暗箱”的使用,让古代大师褪变成类似导演的角色。况且照相的发明在他看来,恰恰只是用化学的成像材料替代了由人手实现的画布上的影像而已。
当然,聪明的霍克尼拿古典艺术开刀,并不只是图杀之而后快,他在艺术史界引爆的这枚核弹,在强拆的同时也老谋深算地提出了自己的整改方案,而方案的勾画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一股东风,也就是30年前那段同中国的因缘,或许那也只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次“草船借箭”。就像他在访谈里所谈到的,塞尚和毕加索的绘画曾不止一次地让他感到无比兴奋,相形之下,一张一次成形的摄影照片却简单得无聊透顶。人们不禁要问,霍克尼从塞尚和毕加索的作品中所窥见和无限放大的是何种特质,以至于能够让他如获至宝般地不惜摧毁坚若磐石的西方绘画根基。答案其实远在几千年前的中国绘画中便已经给出,只是霍克尼就像一个捡漏的小跟班那样,将他的探险家先辈们不小心遗漏或者不那么确信的考古发现一一拾起,重装上阵,焕然一新。
霍克尼一些标签性的口号其实都能在中国绘画中找到对应——
他所说的“透视应该被反转”即是运用中国绘画的“散点透视”来冲击西方绘画焦点透视的战争宣言;他所强调的“长时间一个接一个地努力观看”也几乎复刻了中国绘画手卷和园林中广泛存在的“移步换景”的观察方式;与此同时,霍克尼所表示的绘画不该记录事物,而是再现看到事物时的感受——听起来也极耳熟于中国绘画所倡导的“相由心生”。当然霍克尼扮演的虔诚东方艺术教徒的角色仍然具有方法论的意义。就像他说的,“当你观看绘画时,从某种意义上,观看的是另一个再现世界的方式。”摧毁并不为了消除,而是意在建构。
身为“国宝”的霍克尼并没有让自己沉沦为供朝拜的古董,他始终投身在建立新秩序的第一线。
当中国绘画始终在“移步换景”的孤芳自赏中退向博物馆封闭的几何空间时,霍克尼却自始至终履行着他“活在当下”的信条,包括运用当下时兴的技术手段,这也是他最津津乐道的。技术手段辅佐霍克尼将古典绘画的绚烂辉煌撕扯得体无完肤的同时,也为他敞开了广阔的未来。此次展览中,霍克尼的iPad绘画作品不啻就是他运用现代技术亲力亲为的宣言,不仅让人联想起博伊斯“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口号。然而,霍克尼在尽享技术快感之时,仍不忘数落技术的出身卑微。在他看来,图像制作和处理技术的最大贡献,在于将“手”再次解放,并重新执掌话语。古典的透镜和之后出现的摄影术只是技术手段对“手”的控制权的一次篡夺,无形中压迫了“人手”的自信,而技术的进步将自身打回原形,重又让“人手”回到了智者角色,霍克尼甚至实验着在画面中通过Photoshop等软件任意挪移复制人物和景物,哪怕是一只细小的杯子,可以说他对在画面中扮演上帝之手的角色乐此不疲。
当然,霍克尼的可爱之处不仅仅在于那种美式的暴烈颠覆性,他画中保有的田园般的活泼和鲜润倒也令他的离经叛道显得温情脉脉,尤其是晚年那些巨幅风景绘画,仿佛是在用他孱弱颤动的身体拥抱自然。看似巨大的作品,却由许多单幅的局部画面组合而成,仿佛是慢条斯理的观察和感受的拼合结果。如同霍克尼非常喜欢援引中国绘画的信条所说的,“绘画是老年人的艺术,意思是人变老的时候,生活、绘画、看世界的经验都在积累。”在他的生命节奏日趋放缓的过程中,并没有因苏格兰乡间的简单生活而觉沉闷,倒生活得像是一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般那样仔细,努力地观察着这个世界。空间在这里变得无限,透视被反转,甚至观察者也长上翅膀,畅游在阡陌交错、峰回路转处。
文/孙尧(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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