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方圆大厦被网友称为“铜钱大厦”屡屡登上各类“最丑建筑”榜单。
“要把一个建筑设计得很酷,真的不是难事,难的是要酷到位。”这是中国工程院院士程泰宁日前在南京举行的“《当代中国建筑设计现状与发展》及《中国当代建筑设计发展战略》新书研讨会”上提出的担忧。他说,当下国内一些城市有些建筑物被异化成满足功利需要的超尺度装置艺术,沦为欲望指针与身份标志,被包装成消费娱乐的商品。他认为,一旦建筑本能和基本属性被消解,其文化价值判断必然混乱与失衡。在一些人眼里,不管美丑、适用与否,只要标新立异、吸引眼球,就是成功的建筑设计,但片面追求外观造型的奇特,反映的恰恰是文化内涵的贫乏。
程泰宁、崔愷、钟训正、魏敦山等4位中国工程院院士与业内专家学者在这次研讨会上尖锐指出,当下国内建筑设计暴露出了“千城一面”、跟风西方、本土文化精神缺失等问题,如果中国当代建筑文化“失语”、“失根”现状不能尽快改观,建筑作为“石头书写的史书”、作为“凝固的音乐”,怎能展示“中国崛起”的历程与文化魅力?
价值取向西方化成惯性思维
建筑从来不是单纯砖石、水泥与钢筋的混合物,它们无声透露了时代偏好,也会显露出社会文化的某种“顽疾”。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建筑工地,但是在建筑设计领域暴露出的一些问题也引起许多诟病。
中国工程院的“当代中国建筑设计现状与发展课题组”曾开展历时3年的研究,发现“请西方建筑师做设计”之风,已由一二线蔓延至三四线城市,不少县级市也在举办“国际招标”以招揽国外建筑事务所。
年近八旬的程泰宁指出:“在建筑设计交流中,现代主义、后现代‘欧陆风’一度风行内陆,‘非线性’成为一种时髦。价值取向同质化、西方化在中国蔓延成一种集体无意识现象。西式理念水银泻地般渗入各个角落,甚至连那些最‘前卫’的建筑思想,在中国也被无条件接受,异化成‘非常粗暴的现代性’,这令人很无奈。”
设计呈现中国文化绝非易事
一味媚外没有出路,但如何在建筑设计中更好的呈现中国文化绝非易事。中国经济崛起后,文化界包括建筑界谈论“中国特色”的声音多了起来。但大前提是,究竟有多少人能讲清楚什么样的建筑能够传递真正的中国文化?无节制添加中国元素并不能保证调出中国原味,有时还会适得其反。东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韩冬青谈到,他最近在山西参与一家文物博物馆设计,业主在景观设计上提出,主入口处再增加一座古典牌坊。“我很担心这种简单的照搬照抄,最终会破坏建筑的整体效果。”他质疑,牌坊等元素是否就能代表一种文化的传承?
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张彤指出,中国建筑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传统的认知比较纠结,甚至是隔离与断裂的,建筑是整个社会的躯体,当代中国建筑师要更多关注中国传统的起居美学、生活美学、空间美学的相互融合。而在程泰宁看来,创新不是用民粹主义去反对西方主义,现代中国建筑应构建起既有独特性、又有普适性的价值体系,才能被世界所理解、尊重、共享。
向中国传统文化致敬的路径是多元的。在历史文化名城古都西安,建筑大师张锦秋设计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唐大明宫丹凤门遗址博物馆等均融合了现存最早、也最能代表西安特色的唐代建筑风格,赋予其现代功能,被称为“新唐风”。崔愷对于传统的继承更为抽象和符号化,比如北京德胜门附近的“德胜尚城”办公区,在规划上放弃了现代城市中一般办公楼低密度、集中布局的西方式建构方式,将延续城市文脉作为总体布局主题,以斜街、胡同、院落要素“再现”原址的旧城肌理,唤起了皇城根下长大的老北京的集体记忆。
建筑思考关联到哲学与历史
程泰宁谈起建筑,常常关联到哲学、历史层面。他认为,会设计的建筑师充其量算“匠人”,而真正的艺术家“功夫在诗外”。他年轻时就涉猎古典文学、画论以及西方文艺史,刘勰的《文心雕龙》、丹纳的《艺术哲学》反复看过多遍。他提出,对建筑的思考要能超越形式、元素的层面,上升到“道”、“自然”、“境界”等哲学认知层面,并对直觉、通感、体悟等东方思维模式进行融会贯通。
钟训正直言,很多时候,建筑师团队力量很微弱,起到决定作用的往往更多是设计之外的“无形之手”。以河北燕郊的天子大酒店为例,福禄寿三星老头巨灵般矗立在大楼前,让路人的“眼球”生疼,被网友直呼媚俗;还有沈阳一座酷似铜钱的大厦,与周围环境不搭调,屡屡登上各类“最丑建筑”榜单。
业内专家呼吁,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建筑师群体需要对中西文化进行全面深入比较和思考,在跨文化对话的基础上互补共生,立足自己,转换提升,探求“现代”与“本土”的契合,从而在建筑设计中有所突破和创新。
文汇报记者 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