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起用盲人演员出演
■文汇报首席记者 王彦
关于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推拿》,作者毕飞宇讲过一个故事。一次推拿后,他和盲人按摩师一同下楼,他扶着盲人的胳膊,为他带路。忽然停电了,楼道里漆黑一片,正无措时,盲人拉起了他的手。
这段经历给了毕飞宇内心震动与写作灵感。到了娄烨手里,则成为一种豁然开朗,“黑暗中,我们需要盲人的指引”。第51届台湾电影金马奖获奖名单日前揭晓,改编自毕飞宇小说、由娄烨导演的《推拿》独得六大奖项,包括最佳剧情片、最佳新演员等重要奖项。《推拿》也将于本周五在全国公映。
回首影片在南京超前点映时娄烨与毕飞宇的一段对话,这个关于爱、自尊与伤害的故事,便以一种突破常人视野的方式,浮出水面。
“盲”的艺术遭遇改编难题
毕飞宇曾告诫娄烨,《推拿》是一本没有男女主人公的小说。“小说可以没有主角,电影怎么可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毕飞宇一直认为,自己给娄烨出了道难题,电影改编上的难题。
小说《推拿》的故事发生在一个盲人推拿中心。那里是个小社会,上演着盲人生活悲喜剧。小说里,王大夫、小马、都红、小孔……十几个盲人推拿师,毕飞宇给每人都安排几乎一样的篇幅。“这是个犯忌讳的小说。”毕飞宇自评,但他必须坚持这种编排,“因为平等观念是小说里非常重要的观点,我要求自己从写作一开始就实践这个观点:不让小说里的盲人分出谁主要、谁次要。”别具匠心的设计转移到电影里,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从2008年小说发表后,其电影、电视、话剧版权相继卖出,编剧和导演们的抱怨就从未在毕飞宇耳边消失过。
娄烨也曾试图寻找谁是男一号,但毕飞宇拒绝回答。他只给过娄烨一个确凿建议:希望在南京拍摄。另外,就是给他讲了那个黑暗中盲人引路的故事。“那次之后,娄烨便不再纠结于主角问题了。”毕飞宇想,导演应该找对了明路——把小说里的文字仅仅当成符号,然后抛开这些“明”的符号,去体会文字背后“盲”的艺术。这类似于盲人失去光明,却能靠声音与触觉来感知世界。
电影开拍时,娄烨“扔掉”了小说。他把《推拿》想象成一部微型的“清明上河图”,遵照作画逻辑来拍电影:“先是一个白画面,就像宣纸那样,然后慢慢有了墨迹,接着,影片开始了。”这样的改编落在毕飞宇眼里,是最神奇的地方:“一场一场分开看时,我没觉得电影脱胎于我的小说。但整部电影看完,我却觉得千丝万缕严丝合缝。”
“心”之无垠观照现实世界
除了影片主线的改编,娄烨面前还有一对关于“明”与“暗”的矛盾。
小说版《推拿》中,有着太多瞬间汹涌百转千回的心理活动。但若拍出来,可能只是个安静坐着的人,带着不易察觉的表情,沉默了片刻而已。妙不可言变成妙不可“拍”。
娄烨深知这种挑战的难度,在柏林电影节摘得银熊奖后,他曾坦陈,这部电影创作上的困难让其它客观因素的限制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在他看来,“心是无垠的,由此观照出一个现实的世界,还是理想化的境界?这也是个难题。”但从结局来看,娄烨已经作出了选择。
小说的结尾是一场集体告别。像“现实世界避难所一般”的推拿中心关门大吉,一群人集结在小餐馆,挨个告别,而后单打独斗走向外面的世界。
娄烨把结局改了,改成小马一个人的告别。在电影的尾声,小马的告别既能让人瞧见温暖的爱情,也不会忽视周遭依然是严冬的现实环境。娄烨更不忘提醒观众,主人公们依旧在城市里一个被忽略的角落。
毕飞宇极喜欢这段处理,尤其是内里的潮湿情绪与凋敝环境。他曾看过电视剧版的《推拿》。其中,盲人和主流社会融合在一道。舆论由此对那部零差评的电视剧作出评价“为观众们描述了一个完整的盲人世界”——恰是这一句,让毕飞宇十分抗拒。“我渴望描绘一个完整的盲人世界,但《推拿》写的是盲人推拿师,这注定了它只能描绘盲人世界的精英阶层。”让原作者最担心的是,老百姓会从电视剧里产生一种错觉:盲人生活得很好了。
还好,娄烨的电影里,盲人的生活温暖而残酷、复杂而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