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译在电视剧《四十九日·祭》中饰演“扬州法比”。

■文汇报首席记者 王彦

总以为，作为一部电视剧，所有的故事都会娓娓道来。只是没想到，最初3集便是城殇国殇，乱世离歌。

太难得，能有一部战争剧，甫一开播就占据微博话题榜。只是低估了，最正义的愤怒从来不曾远去。有些历史，很难宽恕，更永不忘却。

2014年12月13日，首个国家公祭日到来之际，改编自严歌苓长篇小说《金陵十三钗》的电视剧《四十九日·祭》于12月1日在湖南卫视开播。“忘记大屠杀就等于第二次屠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伊利·维塞尔的话被当成题记，烙刻在片头，敲打在心上。

祭生命：不可忘却的真实回眸

《南京！南京！》、《南京1937》、《贝拉日记》、《东京审判》，取材于南京大屠杀的影视剧不在少数，即便同样改编自严歌苓的作品《金陵十三钗》，张艺谋导演的同名电影也早在3年前公映。为何还要将残酷反复撕扯搬上荧屏？导演张黎说：“一为审视，二是警醒。”编剧严歌苓语：“历史的素材浩瀚如海，撷取任一细部都不足以呈现一个真实的灾难回眸。”

张黎，从师学渊源论，是张艺谋78届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同班同学；以作品看，作为摄影指导，《大腕》、《天下无贼》、《夜宴》、《赤壁》均出自他的镜头；而转战荧屏后，《走向共和》、《大明王朝》、《人间正道是沧桑》都是他的历史之眼。

时间倒回1991年，张黎与严歌苓开始聊作品，探讨历史的本质。导演与作家很快达成一致：南京大屠杀是中国当代史绕不过去更永世不忘的片段。2011年底，电影版《金陵十三钗》上映同时，两人又坐到一起，这回多了个电视剧总策划张和平。电影是由严歌苓中篇小说嬗变而来，而在发表后的5年间，作家一次次遭逢历史的讲述人，逐渐揭开的新素材将她不断推回那个年代。这让严歌苓决定，与其在电影版上改编电视剧，毋宁把原著揉碎重写。于是，电视剧以长篇小说《金陵十三钗》为蓝本，仍是讲述南京大屠杀时一群秦淮河上风尘女子，替教堂里女学生奔赴劫难的故事。电视剧的背景更广阔，从南京大屠杀前7天开始进入，历经屠城6周，整整49天。这既是屠城的时间轴，也是中华传统里灵魂得以超度的节点。剧名《四十九日·祭》由此而来，这是张黎坚持要求的，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概括如此壮阔的民族悲歌”。

拍摄过程中，最深刺痛导演的是，日本至今否认南京大屠杀残害了30万中国生命的史实。对此，导演在片尾引用了一段电报原文。那是1994年在美国新泽西州大学图书馆找到的，上书“南京及周边地区，30万左右”，发报人时任日本外相，收报人为日本驻美大使馆。“他们犯下多少罪行，这比我们控诉要有力得多。”

祭人性：屈辱面前的尊严向生

关于小说的历史原型，严歌苓自述是源于魏特琳女士的日记。魏特琳当时是南京金陵女子学院的教务长，美国人。她在日记里非常简短地写道，自己穷其一生在自我拷问，这事情究竟做得对不对。因为是她把“十三钗”推出去，是她鼓励她们替女学生站出来。

严歌苓的看法是：“当故事中的牺牲铺展开来时，我希望读者能发现，她们的牺牲不仅悲惨，而且绚烂。”张黎还要加上一句：“我希望观众看到的，是与其耻辱地死去，不如为尊严而生。”为此，电视剧里的人物关系较之电影版有了大幅调整。电影中美国冒牌神父换成由张嘉译饰演的“扬州法比”，投射出的是：当民族危难降临时，是自救还是他救？电视剧中，法比俨然一个普通中国人在战争中脱胎换骨，起初是与混混们称兄道弟的泼皮做派，但在战火纷乱里，成为护卫教堂中学生与女人们的有担当角色。

更关键的转身在于宋佳饰演的赵玉墨。在电视剧里，作为叙事主角的女学生书娟最终在军事法庭上认出了赵玉墨的背影，但毁容后再整容的玉墨拒绝承认。这是个让张黎称绝的改写。那个优雅如昔的背影确认了玉墨的身份以及发生在1937年冬天的一切，但赵玉墨已不再承认旧我，只让屈辱湮没在了时间里。

“她选择遗忘自己，却不遗忘历史。”在导演眼中，这是电视剧版最叩问人心的部分。南京城里那些女人的故事，绝不是一则关于特殊女子侠肝义胆的传说，倒更像是一幅残酷屠戮下群体命运的抗争叙事卷。张黎说：“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次让人性尊严得以升华的再创作。”

这也是为什么，严歌苓为电视剧版特意增加了一段后史。那其中既有1946年军事法庭上的清算，更有新中国代代后人对于前尘往事的回望以及对民族未来的认知。一切正如韩磊在《四十九日·祭》片尾反复吟唱的，与其不堪回首，莫如诉尽乱世离殇后，“盼众生还故乡，望江山碧透沐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