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记者 黄启哲
据说许多美好的故事都禁不起一句无敌反问——然后呢?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一见钟情,冲破现实重重障碍,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后呢?
于是有了少女时期的《茜茜公主》电影三部曲——他们虽然遇到来自家庭的压力,宫廷的束缚,却依旧能荣辱与共,甜蜜如初。
然后呢?
这个答案,终于能在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中获得解答。从少女茜茜到宫廷皇后,在甜蜜的爱情之外,还有难以弥合的婆媳关系,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无可挽回的丈夫出轨,在童话和电影里被扭转或者淡化了的“月之暗面”,都将在舞台上一一呈现。下周二起,该剧将在上海文化广场连续上演40场。没有百老汇的出身,一样赢得“欧洲大陆音乐剧最高水准代表作”的美誉。
电影:爱情是不忍摧毁的少女心
1988年,德奥合拍电影《茜茜公主》由上海电影译制片厂引进,片中茜茜公主天真烂漫、勇敢善良的形象成为几代人心中的经典回忆。最让人心动的一句对话,莫过于初次相遇时,弗兰茨·约瑟夫皇帝问茜茜:“我猜你什么都没有钓到吧?”大胆而烂漫的茜茜回答:“不,我钓到了皇帝陛下。”
此后的数十年里,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成了茜茜在国人这里的标签,眼下这部音乐剧,意图打破这个童话。
电影中,茜茜公主与弗兰茨·约瑟夫皇帝一见钟情,美好的爱情却是短暂,茜茜一旦接受了爱情的召唤,便选择了从巴伐利亚的公主,一夜长大,成为奥地利皇后、匈牙利王后伊丽莎白。只是彼时只有15岁的少女,无法懂得其中的沉重。其实在《茜茜公主》三部曲编织的少女梦中,未尝没有触到现实的部分。第三部中,伊丽莎白已身为人母,贵为皇后,即便已然面对国家与家庭的双重危机,许是不愿破坏童话的光环,她也只是说着“光明总是和黑暗在一起,这样才能感到光明的宝贵”。
而在音乐剧中,皇子鲁道夫的自杀无疑摧毁了她生而为人的最后信念。此后,她心如死灰,只穿黑衣服,日日渴盼死神的到来。最终,死神抢在弗兰茨·约瑟夫皇帝之前,把凶器丢给了卢契尼,以日内瓦湖畔的刺杀“成全”了伊丽莎白。
现实:一切源于“现代性”的悲剧
“对于一个人来说,自由和真理高于一切!”如果要说《茜茜公主》三部曲与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有什么共通之处,莫过于这句台词。
其实,茜茜一直是那个茜茜,不管是电影中浸润在爱情里的倔强少女,还是音乐剧中被死神诱惑的母亲,抑或是现实世界里的尊贵皇后。她的动人之处,便是与现实的矛盾所在。有人将其称之为“现代性”,脑洞大一点,或许她身上带有“穿越”的味道:厌倦宫廷的繁缛礼节,热衷于参论政事,向往自由的生活和忠诚的婚姻。却不得不在索菲皇太后严厉的管教下,沦为看似光鲜的傀儡。
同样的悲剧也发生在伊丽莎白的表亲、路德维希二世身上。一样地热爱自然,不愿受宫廷生活的束缚。二人既是姐弟,也是同病相怜的知己。而于路德维希,这种“现代性”还来得更加猛烈——容貌俊美,年纪轻轻便登上权力宝座的王子,不爱美人爱骑士。他无心治理国事,却醉心瓦格纳音乐,热衷建筑之美,他举全国之力,兴修“新天鹅堡”,至今被人们惊叹为童话世界。
然而,如今人们记住的,是电影里笑靥如花,风里长养的茜茜,是迪士尼动画里,那座梦幻神秘的城堡。是美丽的误会也好,对现实的选择性失明也罢。其实童话未必骗人,电影也不只有少女梦,只是把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期待,寄放在别人的故事里。有关“然后呢”的追问可以继续,取决于我们是否做好了长大成人的准备。
音乐剧:倾心死亡是个美丽隐喻
其实,虽然音乐剧展开了“全剧终”之后伊丽莎白的悲剧一生,亦并非全部的现实,甚至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将伊丽莎白对死亡的倾心,解释为死神TOD作为情人的诱惑。
剧中,死神不再是手持镰刀、面目狰狞的索命人,而是一位邪魅狂狷的情场老手。而他更是取代弗兰茨·约瑟夫皇帝,成为绝对的男主角,与伊丽莎白上演了一场纠结一生的虐恋。当倒在死神的怀里,伊丽莎白唱到:“欢笑过,哭泣过,经历绝望而获新生。回顾往生全无遗憾,忠于自我永不背叛。”
这样的处理,未尝不是为更加讽刺的现实,寻找一个暗黑童话的庇护所。
如果跳脱出个体和女性的视角,伊丽莎白作为奥地利皇后的悲剧,更是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走向悲剧的一个美丽隐喻。
音乐剧中,刺杀者卢契尼辩解伊丽莎白之死,是来自死神的诱惑。而现实世界,她是无政府主义者刺杀计划的B计划——卢契尼原本计划刺杀奥尔良公爵,因其行程改变,转而把目标瞄准了逗留日内瓦的伊丽莎白。
如果费迪南大公夫妇的遇刺,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导火索,那么伊丽莎白的遇刺,未尝不是欧陆新旧世界文明冲突的一个重要历史节点。伊丽莎白死后16年,丈夫弗兰茨·约瑟夫皇帝贸然向塞尔维亚发出最后通牒,把奥地利和德国拉入第一次世界大战,最终把奥匈帝国推向覆灭。
开在旧世界,挣扎于绝望之中的“现代之花”,成了腐朽王朝的殉葬品,或许过于悲剧,或许过于讽刺。这也或许是伊丽莎白作为个体,无法承受的历史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