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记者 吴越
3年前,金宇澄在“弄堂网”上一段一段发帖,写心目中上海的“世态人情”,他不会意识到,这部经过多次修订的35万字长篇小说《繁花》,日后会成为读者追捧的目标,还获得了“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成为深度表现上海的当代经典读本。
10多年“憋”出一部好作品
金宇澄是《上海文学》常务副主编,青年时代赴黑龙江务农、回沪后做工,后任文化宫职员,上世纪80年代登上文坛,获上海青年文学奖、《上海文学》奖。因为离别8年,上海这座“母城”给他更深刻的印象,长时期担任小说编辑,也使他对小说的样式和内容有了更高的要求,一旦打破沉默,这些感受便奔来笔底。
“憋”了10多年,“憋”得太久,金宇澄形容进入熟悉的叙事环境,仿佛一股洪流推动。初稿写到10万字,他感觉“做什么事都没兴趣,就是想急急忙忙回家,就想在电脑前面不停地写下去,不分日夜”。金宇澄说:“这阶段仍然是无意识的,当写到全稿近三分之二,双目失明的黎老师向阿宝讲述悲惨的一生,整个片段只有4000字,我写完了突然站起来,心脏剧烈跳动,我意识到了这会是一部好小说,一部有力量的小说。”
笔下人物基本都有原型
《繁花》出版后,很多人都好奇书中人物是否有原型。金宇澄肯定了这一点:“基本都有原型,一般经过打乱与整理,但所有事都有依据,都不做加法,而是减法。例如书中小毛,原型是插队时在火车上认识的第一个伙伴,回城后在工厂食堂做事,做保安,终生未婚,他经常跟我讲故事。”
“很多人物,故事和言论,我都是憋着力量写的,就是只讲三分,而不做通常的扩展和渲染,只做压缩,因此王家卫说《繁花》很浓,可以写很多本。我需要压着这些情感和心情,让读者自己体会;其实写到很多段落,很多人物,我内心都有哭泣的感觉,但我绝不渲染,宁可静止在最有力量的时候。”
有的人物,在现实中,远比写在小说中的精彩。“比如书中的李李,她最后出家了,有读者说,这是一种传统套路。其实真有其人,她不仅出了家,之后还俗,发生了更多更生动的故事,但只能在此打住,我不能再写下去。”
城市也是生活之源
《繁花》的自然生长,是海绵状的生命力,可以吸收更多的内容。金宇澄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一次饭局上,听见某人开口闭口就是“人们不禁要问”,他觉得非常有意思,便把这个富于时代色彩的口头禅,增添到修订版的《繁花》中,变成了沪生的主要特征之一。从头至尾,沪生开口就讲这句意味深长的口头禅,出现了二三十次。
“与此相似的例子是,读者注意到的《繁花》1000多处‘不响’,印象深刻。其实生活中的上海人每天都会说,但不引起注意,写进了小说,就引人瞩目。‘不响’不是我的发明,但可以说是我的发现。”金宇澄对记者说,文学不是简单的“再现”,而是“发现”。
如今,《繁花》已走向全国,并拿下多个重量级奖项。金宇澄说:“《繁花》受到上海和上海之外的很多读者的欢迎,是上海给我的恩赐。”
“上海总那么引人注目,但这也是老主题,被反复书写,要找到一种特别,确实难。上海的复杂和丰富,向来是多层面的,我是往下走,不做表层文章。”
金宇澄说,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将出现越来越多的城市叙事。“几代作家重视农村经验,而生活的源头活水,不仅在乡野,城市也是生活之源,城市与乡野一样,有无数难忘的风景,城市的水泥地,同样是文学的温床,就看能不能扎根其中,克服浮躁心态,潜心写作,反映这个时代的进程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