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〇年三月三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全面爆发的第四十天。
五点,晨光熹微,天蒙蒙亮,整座城市还沉浸在睡梦当中,未曾醒来。
浦东川沙蔡路镇一座农宅中,五十一岁的徐俊,已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上班。
徐俊长得不高,生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身材敦实,因自打过年前一月二十二日剪过一次头发,就再没有找到能开门营业的理发店,直出了正月,头发疯长,看起来显得他整个人略有些邋遢。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的门,妻子到底还是被他惊醒,迷迷糊糊地叮嘱了一句:
“路上开车当心。”
徐俊低低应了,走出卧室。
临出门前,他去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儿子天宝。
他已经好几天没能和儿子好好待在一起吃顿饭、聊聊父子家常了。这段时间,常常他出门时,天宝还没睡醒,等他工作了一天,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臭小子已然沉入梦乡。
徐俊注视着儿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圆圆胖胖的脸埋进枕头里,他轻轻关上门。
徐天宝今年读初一,正是男孩子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徐俊原本与儿子约定好了,寒假带他去江苏启东外婆家过春节,和几个表兄弟一块儿放烟花,点孔明灯,让他痛快恣意地玩上一个礼拜。结果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打乱了所有计划。
徐俊将车开出农家小院,车后座上放着他从自家菜地里采摘的新鲜蔬菜,圆滚滚的卷心菜、碧绿生青的鸡毛菜,被装在一个个塑料袋里。
五点刚过的城市,路面空旷开阔,车辆寥寥,行人寂寂。
像这样路况良好的时候,驱车三十分钟,徐俊能抵达离家二十公里外成山路浦东新区杨高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客运分公司——他工作的地方。
清晨五点半,此刻的城市似一个沉默的巨人,四通八达的道路交通管网,如同他身体里维持输送养料的血管,披星戴月赶来的公交人,就是血管中最寻常又不可或缺的红血球。
远东最大停车场——成山路停车场内,密密麻麻从上到下,停满了浦东杨高公共交通有限公司的大小车辆,它们像是一个又一个沉眠中的铁甲钢人,等待着被唤醒,奔赴战场。
而徐俊,就是唤醒这些“战士”的人之一。
每天,他都是客运分公司最早到达成山路的管理员,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其他十几个车队的机务管理员。
在新冠疫情发生之前,作为客运分公司的普通机务管理员,徐俊的工作,谈不上轻松,但也绝不辛苦,与朝九晚五的白领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随时要接听机务报修电话,安排检修。可这样工作时间相对规律的日子,被疫情的到来所打破。
徐俊性格务实,脚踏实地,早在春节前,疫情还只是坊间隐约模糊的传言时,他就已经敏锐地从网络上的消息里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下班时拖着同事一起前往药房买消毒水。
跑了单位附近的好几家大药房,他们都没能买到消毒水,徐俊不肯放弃,想去离单位更远的一家小药店看看。
同事对他的执着有些不解:“老徐,买勿到就买勿到,侬嘎认真做啥啦?”
有着二〇〇三年公交系统抗击非典型肺炎经验的徐俊对同事说了自己的担忧,“不管网上消息是真是假,我们做公交客运工作的,每天接触大量乘客,有备无患总归没错。公司所有的车辆我们顾不过来,但我们分公司的车辆,我们要把预防工作做在前头。”
两人最终在一间不起眼的小药店,买到了店内最后两瓶消毒喷雾。
彼时,徐俊只是未雨绸缪,想防患于未然,绝没想到随后事态的走向急转直下,疫情来势汹汹。
门口保安测过徐俊的体温,这才放行。
在他身后,一辆辆公交人的车有序地等待测温,进入停车场。
徐俊停好车,爬上三楼,打开门,走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亮灯。
冬末初春,上海的清晨,空关一夜的办公室冷得教人瑟瑟发抖,可徐俊忍着没有打开空调,反而推开了窗。
朝北的窗一开,料峭寒风一涌而入,激得徐俊打了个寒噤,他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从电脑中调出出车率统计表,打印。
办公室里响起打印机“吱吱咯咯”的运作声,在空寂无人的楼层里,激荡起一阵回声,使整层楼面,都似活了过来。
徐俊抬腕看了看有计步功能的腕表,时间已指向五点三十五分。
疫情爆发以来,家中被他闲置许久的手表终于又重见天日,而一切曾经习以为常的小习惯:看手机确认时间、和同事相约一起到食堂吃饭、工余凑在一处抽支烟闲聊片刻……都不得不戒除。
捧着厚厚一摞出车率统计表,拖着平板推车,来到走廊尽头的仓储间,将一箱箱消毒水搬到平板推车上,再拉着推车走到楼梯口。
徐俊将两箱消毒水叠放在一起,把统计表搁在箱子上头,弯下腰,深吸一口气,猛地抱起两个共重三十二公斤的箱子,一鼓作气跑下三楼,把箱子放在一楼的平板推车上,又跑回三楼。
自从疫情爆发,新闻里钟南山院士说新冠肺炎有气溶胶传播的可能后,公司里的电梯就都停止了运作,上下进出全靠两条腿。
这样往返搬了两趟,徐俊跑得出了一身汗,下意识地想拉下口罩透一口气,手指触到口罩边沿,想起什么,又默默放下了手,只是松开羽绒服的领口,叉着腰歇了口气,便又推着载有消毒水的推车,走向几百米外的停车场。
途中他碰见隔壁车队的机务小冯,两人隔着口罩,彼此确认过眼神,相互点点头,推着消杀用品走向自己的车队。
五点四十五分,各车队当班司机陆续到岗,监测体温、签到、为车辆做出车前的清洁整理……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客运分公司原本有五、六十位司机,不少人春节前后离沪返乡过年,疫情的爆发打乱了他们回沪复工的计划,导致二月十日分公司全面复工以来,仍有好几位司机无法到岗出车,车队人手严重不足。
一线司机出身的徐俊在二月十日复工前一天晚上,为分公司整体复工做准备工作时,留意到司机与机务两两一组合作为车辆消毒过程中,有几辆车消毒进度严重滞后,已是半夜十一点,还有车辆未完成整车消毒。
“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哇!”机务的脸包覆在眼罩和口罩之后,汗水为眼罩蒙上一层薄雾,讲话瓮声瓮气,“我们也想快一点!整个成山路一千多辆车等着消毒呢!”
徐俊当时就点点头,问:“还有没有多余的防护用具?”
“有!”机务指指不远处的机务室。
徐俊不声不响地去机务室领了一套防护用具,套上一次性帽子、扣上眼罩、穿上一次性雨披、脚蹬雨靴,最后戴好橡胶手套,加入到为车辆消毒的工作当中去。
整个车辆从内到外、由上而下,全面彻底地消毒一次——喷洒消毒水,擦拭车窗、扶手、座椅、行李架,拖地板,关门关窗封闭消杀,开门开窗通风散味——全套步骤完成,需要半小时到四十分钟。
一辆车消毒完毕,徐俊又累又热,已是汗透衣衫。
“老徐,侬吃得消伐?”与他搭档的机务年轻,体力好,见徐俊靠在一旁的立柱上大口喘气,忙问,“吃勿消侬休息一歇,下一辆车我自己弄。”
徐俊双手撑着膝盖,匀一匀呼吸,直起身,“没事,走,去弄下一辆车!”
只有徐俊自己晓得,有那么一刹那,他头晕目眩,觉得透不过气来。
到底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以前从来没有戴口罩的习惯,忽然之间时刻要戴着口罩不说,还要戴着口罩做重体力劳动,坐久了办公室的他其实有点力不从心。
可疫情当前,客运分公司车辆消毒任务这么紧迫,他说什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一帮忙,就从二月里一直帮到了三月。
六点半,徐俊目送大部分班车司机坐进驾驶室,一辆接一辆驶离成山路,驶上各自的班车路线。
徐俊才坐进一辆大客车驾驶室,对着后视镜检查自己的口罩、仪容。
浦东杨高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客运分公司为十几家大中型企业如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中国商用飞机制造有限公司上海飞机设计研究院、上海博物馆、上汽通用等提供班车服务,其中上海医疗器械检测所早在二月三日就先其他公司一步,全面复工。
作为生产医疗检测制剂的公司,工作强度大,人员乘车时间随时会进行调整,班车司机随时待命,幸好沪籍司机不少,能调度得过来。
但二月十日,中国商用飞机制造有限公司上海飞机设计研究院复工以来,班车司机人手不足的问题变得尤为突出。
商飞设计研究院在国产大飞机C919试飞投产后,又将对ARJ21支线飞机的103架机和131架机在浦东机场、新场机场展开试飞,此时正值试飞前最紧张的争分夺秒的检测,以检验ARJ21飞机上海浦东生产线从部装到总装再到生产试飞各环节,商飞设计院加为此班加点做最后的完善。
有一天早晨,一辆班车半路抛锚,调度员临时抽调一辆四十九座的大客车,又从隔壁公交公司借调了一位公交司机顶班。
客车载着商飞设计研究院的员工开到门口,门口保安因为没有接到临时调换车辆的通知,一看车牌与司机和事先报备的不符,坚决不予放行,活活把一车员工拒之门外,直到客运分公司调度与商飞方面负责联系的老师沟通妥当,保安接到车辆信息更改通知,才予以放行。
也有临时借调来的公交司机对班车线路不熟,导致班车晚点,吃投诉单的事发生。
徐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在一次班后总结会时提出:
“与其有什么突发状况,从隔壁公交公司借人,不如我顶一顶。”
“老徐侬吃得消??”分公司胖胖的王经理问。
徐俊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中间再去开班车,他担心徐俊身体扛不住。
徐俊闻言就笑一笑,“吃得消、吃得消!”
经理拗不过徐俊,也确实担心总收到大客户单位的投诉影响业绩,最终点头答应,“不过侬要量力而行,吃勿消不要硬扛。”
在阔别司机岗位八年之后,徐俊再一次坐到了客运大巴士的驾驶座上。
六点四十分,徐俊驾驶的大巴士,缓缓停在班车第一个上客点。
晨光已撒满这座城市,车辆、行人亦已多了起来,只是远不如春节之前那么喧嚣热闹。
徐俊打开前门,站到门边,手持测温枪,一边为前来乘车的商飞员工检测体温、留心他们是否佩戴口罩,一边在心里暗暗计算时间。
班车上客点大多在路边,通常停一到两分钟就需要开走,以免被交通摄像头拍到超时停车,产生违章停车的电子罚单。
但是现阶段公共交通工具,司机们除出停车载客之外,还要检测体温、检查口罩,大大增加了路边停车的时间。复工以来,好几个负责班车的司机都已经收到了电子罚单的通知。
司机们在班后总结会上怨声载道。
“又勿是阿拉想要超时停车咯!”
“又要我们当司机,又要我们监测体温,又要开我们罚单、扣我们钞票!这活儿太难做了!”
“我们检测乘客体温,他们还不配合。”
徐俊每在停车上客点多停留一秒,都提心吊胆,生怕被自动摄像头拍照,吃电子违停罚单。
等跑完一圈班车线路,将一车商飞设计院的员工送达园区,已是早上七点五十分。
徐俊在园区门口停车,降下车窗,半探出头去,配合园区保安检测体温。
门口保安已认识身材敦实的徐俊,一边笑眯眯收起测温枪,一边调侃,“哦哟,徐师傅今朝没忘记戴口罩啊!”
徐俊隔着口罩苦笑。
他第一天开商飞设计研究院的班车,路上一个多小时口罩戴下来,觉得憋闷,进了园区,等乘客下车的功夫,他就站在车门边上,半拉下口罩,想抽一支烟,顺便透透气。好巧,这个动作恰恰被当天前来检查的后勤部长看个正着,还拍了下来,直接上报到杨高客运分公司,投诉客运分公司的司机违反疫情期间通勤车防疫条例。
他回到分公司,班后总结会上,经理当众点名批评了他:
“老徐你是老同志了,通勤车防疫条例不是摆设,你还是管理员,怎么能不以身作则?”
商飞设计研究员的工作,关系着国产支线飞机ARJ21浦东生产线是否能按计划打通各环节投产,设计研究院的员工们在疫情如此严重的时期,冒着可能遭到感染的危险,每天通勤复工,就是为了能按原计划完成试飞任务。作为提供通勤服务的客运公司,不能因为司机的一时疏忽,增加他们感染新冠肺炎的风险。
最后,领导决定,徐俊身为老司机、管理员,第一天代班,就公然无视规定,不戴口罩,给其他司机带了坏头,罚款五百元,以儆效尤。
徐俊心里委屈。
分公司人手不够,他自愿代班,他当时也不是在封闭的车厢里,而是因为憋闷,下了车在车门旁边想抽根香烟缓一缓焦虑心情。
但他不能在会上和领导争辩。
只有他接受公司处罚,其他司机才会认真重视防疫条例,不疏忽麻痹,心存侥幸。
现在连商飞设计院的保安都知道他因为没戴口罩被处罚的事了。
上午九点,早晨的通勤班车任务悉数结束,司机们陆续回到成山路停车场,先后为自己的车进行消毒。
机务工老杜一手拄着拖把,一手轻捶后腰,“隔壁车队已经能预约紫外线消毒间进行无人消毒了,车子开进消毒间,人离开,房间里二百一十六盏紫外线灯齐齐打开,三十秒就可以对全车内外进行消毒。”
老杜的语气不无羡慕。
“他们公交车队车辆多,人手少,我们车子比他们少,大家辛苦点,先用人力消毒。”徐俊拍拍老杜肩膀。
等一轮消毒完毕,司机们终于能坐下来歇一口气,办公室里的时钟指针已走向十一点。
以往同事们都三三两两相约一起去食堂吃饭,饭后要么在自己车上休息小睡片刻,要么大家找个停车场里空旷的地方抽烟聊天打牌,而现在,每人各据一桌吃饭,气氛总显得有些冷清凝重。
徐俊从食堂打了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个人吃完饭,这才抽出时间给母亲打电话。
徐俊的母亲在疫情发生前一直与他同住,现在他每天早出晚归,妻子单位离家也远,留老母亲在家,又要给上初中正处于叛逆期的孙子徐天宝做饭,又要让老人家监督孙子上网课,老太太就有些力不从心。
徐俊和妻子商量过后,暂时将老母亲送到家住宝山的姐姐处,由姐姐照顾老太太一段时间。
老太太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中气十足,听来精神不错。
“阿俊啊,啥辰光接我回川沙啊?”
老太太想孙子了。从孙子出生以来,就由她一手带大,老人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孙子这么久时间。
“等疫情结束,我没那么忙了,就接您回来。”徐俊和声劝慰母亲,“您要是想天宝了,可以和他视频通话,让阿姐帮你连微信。”
“我又不是做不动,你做什么非要把我送到大妹家里?”老太太不大开心,觉得儿子嫌弃自己了。
徐俊赔笑,“很快就能接您回家了。”
他不想告诉母亲,他每天上班接触的人既多又杂,万一身上带着病毒、细菌回家,传染给老人家就不好了。
他不说,是怕母亲担心。
老太太嘀咕了一回,终于挂了电话。
徐俊转而打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通过安装在家里的摄像头,远程监督独自一人在家上网课的儿子。
画面中徐天宝坐在大茶几前,茶几上放着一桶方便面,墙壁上投映着老师正在直播的网课内容,天宝半埋着头在做笔记。
徐俊微微叹了口气。
疫情之下,他觉得自己最对不起儿子。
上初一的男孩子,正是学习、发育最关键的时候,偏偏他和妻子都要上班,孩子独自在家无人照料,平时中午一个人,不是吃方便面,就是吃头一天晚上的剩饭剩菜,学习方面有什么不会不懂的,也无人辅导。
徐俊愧疚又焦虑。
下午三点,徐俊在下午班车出车前,按预约时间,错开其他同事,前往公司医务室。
医务室的蔡医生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套着医用手套,接过徐俊递来病历卡,一边示意他坐到办公桌前,挽高左手衣袖,方便测量血压。
“老徐,你最近的血压有点偏高啊。”蔡医生看了看水银血压计的汞柱,不无担心地说,“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什么感觉?”
“有点头疼”。徐俊没多说。
蔡医生叹了一口气。
最近预约来医务室开药的人多了起来,除了疫情期间不方便来医院看病随访的慢性病病号,还有不少像徐俊这样,本来吃药控制得比较好,但由于近来工作强度增加、压力大,导致血压、血糖升高的情况。
蔡医生取下绑在徐俊手臂上的袖带,“我再给你开些洛汀新,再忙也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
“好的。”徐俊接过蔡医生递来的降压药,辞别蔡医生,走出医务室。
外头日光渐西,徐俊将药盒揣进口袋里。
他们做司机的,忙起来三餐不继,有时候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总也想不着吃药。
徐俊从医务室出来没多久,领导忽然召集司机们开一个紧急临时会议。
胖墩墩的经理面有急难之色。
“突发状况:商飞设计院张江员工宿舍附近的超市发现一起确诊病例,他们宿舍里有超市接触史的人都要统一送回宿舍居家隔离,现在要派两辆车将他们从设计院接送回宿舍……”
领导环视众人,颇觉为难。
会议室里的这些司机都是四十岁朝上甚至五十出头的老师傅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面对传染性如此强的疫病,要领导指名谁去,有点不近人情。
徐俊看着无人应声的会议室,在心里想了又想,慢慢举起手,“我去吧。”
“我也去。”有他带头,司机里另一位党员也自愿前去接送有接触史的商飞设计研究院员工居家隔离。
他们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只是尽力把每个人,都安全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散会后,两人一同前往机务室,领取全套防护装备,穿戴整齐,隔着防护镜彼此打量,矮墩墩的徐俊穿在中号防护服内,裤脚束进鞋套里,远远看去,像一个春天里的雪人。
徐俊自己也笑了。
单位同事给他们拍照,纷纷祝徐俊二人顺利出车,平安归来。
两人像是两个要上战场的战士,彼此拥抱,大力拍打对方后背,为自己加油,给对方鼓劲儿。
徐俊坐进已消毒好的四十九座大客车驾驶室,关上车门,如同他成千上万次发动汽车一样,左脚踩离合器,右手挂档,右脚松刹车、轻踩油门,轻抬离合器,汽车缓缓启动,驶出成山路停车场。
后视镜里,同事驾驶的另一辆大客车,也缓缓启动,跟了上来。
晚高峰将至,一辆又一辆公交车、通勤班车,从成山路停车场开出,融进这座城市的道路管网当中,去往各自的目的地,去往医院、工厂、社区……
西斜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徐俊的身上,他心里惦记着自己汽车后座上的那几袋蔬菜,等送完需要居家隔离的商飞员工,他今天要早点下班,给年前摔坏了腿的带他入行的师傅和几个从外地回沪自觉居家隔离、不方便出门买菜的同事送菜去。
路边绽放的紫玉兰映入徐俊的视野,他掩在护目镜下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喜悦。
春天的花都盛开了,疫情终会被战胜。
到那时,他可以把母亲从宝山接回来,带着妻子、儿子,一起踏青去。
徐俊眼里带笑,如是想。
徐俊,51岁,浦东杨高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客运分公司机务管理员
(作者:寒烈,上海作协会员,上海网络作协会员、理事、网络签约作者)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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