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张新颖买了《管锥编》和《谈艺录》,这两部书“都只读了个开头,就读不下去了”。后来他读了比较文学研究生,一位老师再次推荐《管锥编》:懂多少没有关系,至少感受一下钱锺书的广征博引,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你不知道的书。
张新颖用了将近一年时间,把《管锥编》通读了一遍。读得“兴致盎然,有些地方停留长久,流连不去”。此后,钱锺书的文字一直伴随着张新颖。他也会推荐学生去读钱锺书,甚至在研究生的课上讨论钱锺书如何写文章。在《沙粒集》中,张新颖就写到了赏读钱锺书的往事。 比如第一篇《中国诗与中国画》,上来讲文艺风气对艺术家的影响和限制,进而又说,“就是抗拒或背弃这个风气的人也受到它负面的支配,因为他不得不另出手眼来逃避或矫正他所厌恶的风气”。这个意思,抽象地看,似乎我们也能说得出来;“风气是创作力的潜势力,是作品的背景,而从作品本身不一定看得清楚。我们阅读当时人所信奉的理论,看他们对具体作品的褒贬好恶,树立什么标准,提出什么要求,就容易了解作者周遭的风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意思,也必定有人会觉得,好像也很平常啊。不过,接下来这一句,有人会说不重要吧,就是我们写不出来的,“好比从飞沙、麦浪、波纹里看出了风的姿态”。——我们为什么写不出?“风气”我们也会用,也常用,但我们前面写,后面就忘了,用过即扔,麻木不仁;我们用“风气”的时候想不到“风”,想不到“风”的“潜势力”,想不到“风的姿态”,我们丧失了——或者从未有过——对一个词的根源性敏感。 这一类让人内心一颤的例子,在钱锺书的文章里俯拾皆是。也要感谢张新颖的慧眼,让读者看到了什么是好的汉语表达。
钱锺书与杨绛,图片来自网络 和所有热爱文字的人一样,张新颖孜孜以求的是,如何与好的语言相处交流,在敞开的语言中,找到一片敞开的天地。然后,他又读到了熊秉明的诗。 它在我们学母语的开始
在我们学步走向世界的开始
在所有的诗的开始
在童年预言未来成年的远行
在故乡预言未来远行人的归心
游子将通过童年预约的乡思
在月光里俯仰怅望
——熊秉明《静夜思变调》
张新颖在揣摩熊秉明的语言后忽然觉得,“我们其实不识字。我们中国人,念了很多书的中国人,其实对我们自己的语言、文字没有感情,没有感受到我们自己的语言、文字的魅力”。 正是这样的丧失,让作为教书匠的张新颖站在大学的讲台上时,有时会突然沮丧起来。 尽管如此,对中文的热爱始终都在。无论是作为教师还是写作者,张新颖都在努力地让更多人体会到中文之美。而让他关于中文最深刻的思索,往往是关于诗歌的。以下文字节选自《沙粒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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