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的绘画艺术结晶——《孙其峰画语录》弥足珍贵。它是孙先生送给世人珍贵的礼物,也是一笔无法估量的精神财富。这无论对功成名就的画家,或者仅仅是钟情书画艺术的爱好者来说,都值得认真阅读,潜心钻研,深刻领悟……这里面字字珠玑、句句至理名言,把深奥的艺术理论说得浅近、直白,对当今的书画艺术的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都给人以深思与启迪。本文选摘部分经典语录与大家共赏。
舍弃台阶才傻呢
艺术是一座高不可测的险峰。献身艺术的人都应该是甘于寂寞的苦行者。但有的人既有志于国画艺术,又漠视传统,这就糊涂了。传统是前人不断探索中给后人铺设的台阶,你舍弃石阶,自以为是地去冒险爬那个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那才傻呢。
舍弃石阶,难登险峰;拾阶而上,何乐不为?传统博大精深,你继承了多少,台阶就有多高。继承得越多,离艺术的险峰就越近,就越省力气。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就怕聪明人算不过账来。
尊重地基
传统和创新是艺术创作中的一对矛盾,有生命力的艺术品都是传统和创新的统一体。我想,离开传统的艺术是无根之木,没有创新的艺术是不流之水。传统好像是地基,新房子盖好了它也看不见了,买房子的也没有谁去买它,但是你可少不了它,而且楼盖得越高,地基就更要打得厚实点,不然新楼也要倒的。不尊重传统不对,而尊重传统的人,过了度,无原则地崇拜传统,用继承传统代替创新,认为是传统就都是好的,这也不对。
我们写字画画的,谁都有写得不好画得不好的,我就亲眼看到黄胄画画,两笔三笔不满意,一下子就撕了。据说齐白石向来不撕画,一张画总能画完,我可没看见。像齐白石不撕画也好,黄胄撕画也好,不管是谁画画都有好有不好。那些年代久远又有争论的东西,现在只能看看好坏,好的你就继承,不好的你就丢掉,传统多了肯定要有选择地继承。
“学陈”、“知陈”才能出新
努力学习古代花鸟画的优秀传统,强调笔墨技法的强化训练,主张“渊源有自”与“有所传承”。认为“推陈出新”的前提是“学陈”、“知陈”,一定要懂得传统技法和中国画论画理知识,才能继承并弘扬传统中的优秀成分。如果拒绝古人,另起炉灶,不仅是愚蠢可笑的,而且必然沦为无知的胆大妄为,所谓“胡涂乱抹,信手乱来”者也。
中国画是学问,也是功夫,不能熟练地画出几种鸟,配当画家吗?如同京剧名角,总得有几出拿手戏。中国艺术里离不开“重复”,中国画的笔墨技巧是在重复中演进的。如读唐诗,能背诵了,也就会吟诗了、赋诗了。学有传统,要“挑肥拣瘦”、“取其精华”,在传统上稳扎稳打,反对“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另起炉灶”。风格乃作者品性、经历、好尚、修养、学识、技巧的总和。风格应该水到渠成,自然形成。
下笔快好还是慢好
可染先生多次跟我谈到行笔过快是画家大忌,是江湖气。我作为他的老学生,不敢苟同。我认为作画的好怀(水平的高低),与用笔的快慢没有关系。用笔慢的固然不乏大家,如黄宾虹、齐白石……用笔快的大家也不少,如任伯年、傅抱石、胡佩衡、萧谦中等。可染先生是属于用笔慢的一路,他反对行笔过快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不是理论家。画家总有自己的“偏见”,而这种偏见正是画家自己的特殊风格的指导思想,不足为怪。
为了吃饭与为了取乐
可染先生认为必须把与文人画同时存在的那些“作家画”与匠人画一起比较看才能说清楚。文人画作者是文人(不像现在有的新文人画的作者,自己并无半点学问)这是不用辩解的。文人当然有学问,有修养。对比看一下那画,“行活”(即匠人画)的匠人(俗称花匠)却是没有什么修养,甚至是文盲。文人作画是为了取乐,如同下棋、钓鱼一样;匠人则不然,他们画画是为了吃饭。文人们画画为了消遣,是乐于干,匠人们为了生活不得不干,岂可同日而语?在文人与匠人之外还有一批画画的专业画家(如以画为生的一大批专业画家、皇家的宫廷供奉画家),这些人也是以画为业的,他们与文人不同的是技术熟练(多方面修养不如文人),以画为主。这三种人之间的界限除匠人与文人界限清晰外,文人与那些专业画家有时不太好分。
位置靠画家经营
“经营位置”是六法之一。经营位置提得很好,既有尊重客观的一面,又有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面。客观对象本身是存在着“位置”关系的,自然状态的东西,毕竟不是艺术,如果照样搬入画面是不行的,所以需要画家去“经营” 一番。只有经过了“经营”了的“位置”,才能够高于生活,才能够真正成为艺术的构图。“位置”是客观的,“经营”则是主观的。“经营位置”既有“外师造化”的问题,又有“中得心源”的问题,乃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所谓“位置”,无非是前后、左右、上下、高低、纵横、聚散、有无、大小、远近等。所谓“经营”,无非是如何将上述各种对立关系处理得更好。因而构图学,就是研究如何把自然状态的东西经营得更好更美,更合乎高于自然的美学原则。它既不是天才家的自创,亦不是自然物的翻版。
不可没轻没重
轻重关系在构图中占很重要地位。在同一个构图中,轻与重是相互发生的,相互对比的。构图最忌“平”,“平”就是没轻没重。例如一鸟一石的构图,可以鸟重石轻,也可以石重鸟轻,切不可轻重不分。
六法中关于构图的一条叫“经营位置”。既云“经营”这就意味着充分发挥了画家的主观因素。自然状态的东西虽然也有远近、高低、繁简、疏密……的位置关系,但与经营了的位置——构图比,却大为逊色。构图之所以能胜自然状态一筹,就是因为这是经营了的。
“东扯西拉”、“张冠李戴”
走出画室置身于“现场”中构图,也是学习“经营位置”的一个好方法。“现场构图”与“忠实”的写生是不一样的。现场构图允许“东扯西拉”,也允许“张冠李戴”,更允许“移花接木”,还可以“添枝加叶”,当然也不排斥“大杀大砍”。但,这些只能是“取其精华,遗其糟粕”。
石涛“神遇迹化”的论点,正好作为我们“现场构图” 的指导思想。“神遇”,是强调要掌握事物的内在精神:“迹化”,是说不要照抄自然,要敢于“化”。“神遇”是目的,“迹化”则是手段。
书法是构图宝库
书法的结字(间架、结体),可给予绘画构图以很有益的借鉴。从“法”(具体的)上讲,写字与画画确不一样,如果从“理”上看,二者则是相同的。我们不妨把书法的结字,看成是绘画构图的骨式图,因为在结字中包含着构图学的那些相反相成矛盾统一的关系。同是某一个字,既有真、草、隶、篆的不同,又有欧、虞、颜、柳、苏、黄、米、赵的差别,可以说是变化万端。书法真是一座可资绘画构图学借鉴的大宝库。
不求形似亦不离形似
“变形”要比单纯的写生更难,更高一档。但“变形”如何变?不是胡变乱变,变形要“不离形似”。完全离开了形,神从何而来?更何况变形也有高低之分。
夸张与变形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取神”。中国传统说法叫做“夸不失实”。
写意画,贵在不求形似亦不离形似。此所谓不求形似者,非置形似于不顾,盖不斤斤于形似者也。唯其不斤斤于形似,乃能物外得似,遗形取神。
熟也能生俗
人但知“熟能生巧”,其知“熟能生俗”者则鲜矣。
传统还是至关重要的,画画的不知道传统就好比上楼时不走楼梯,偏要从外边爬上去,这是一种很不智慧的做法。
习惯画完再添上几笔
我作画喜欢在画完后的成画上再加上几笔。这几笔会使画面的艺术性提高一大截子,甚至使整个画面立刻改观。古人有“细心收拾”一语,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最后加上的,看来也不过只是那么几笔,可这所付出的经营力量,却是很大很大的。这往往是在端详、琢磨很久之后下笔的。在这里你要拿出“学问(理智)”,别小看这几笔,在这里没有感情用事的位子。
用笔
行笔不可油滑,运笔似有一种无形的阻力,像皮筋一样阻止你前进,有如屋漏痕。
把六法中“骨法用笔”的“骨法”解释为绘画本身,“骨法”之外的其他任何什么都是不必要的。因为谢赫当时虽未把“墨” 提出来,但勾勒作为绘画之骨却被明确地提出来。因为当时人物绘画大都是勾染一路的。如果说勾勒是“骨”,那么什么是附在骨上的肉呢,只要从六法全文来推敲,不难看出“赋彩”就是“肉”。骨法用笔的中心内容是说的用笔,这正如随类赋彩的中心问题说的是赋彩一样。同样“经营位置”的主要内容也只能理解为“位置”。当然我们不能认为“骨法”、“随类”与“经营”都是骈文(六法是骈文)的点缀字眼儿,它们也是各自说明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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