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启哲
最近,华语流行乐作词人、制作人姚谦在豆瓣时间“开课”,与网友们分享他的《歌词时光》。这位一手打造出甄妮《鲁冰花》、辛晓琪《味道》、王菲《我愿意》等广为传唱歌曲的词作者,如今又有了新的身份——纪录片电影《我在故宫修文物》音乐指导。而电影主题曲《当我在这里》的歌词,同样出自他手。
“如果诗是为语言垫上音符,那么词就是为文字染上色彩。”姚谦在作词课中这样定义,很快在网上引起热议。在流行文化越来越趋向于“速食”的年代,神曲、翻唱泛滥而鲜少有诚意入耳之作,有人干脆把流行音乐与口水歌划上等号。由此,上世纪90年代那些广为传唱的流行歌词显得越发动人心弦,戳人心窝。除了作词,姚谦还是经历华语流行音乐最辉煌三十年的资深音乐经理人,李玟、萧亚轩、刘若英、江美琪都曾在他“麾下”,推出了音乐生涯的重要作品。而相比于商业和市场,在姚谦眼里,“流行”二字对标的更应是时代与生活,“我常常觉得流行音乐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跟时代、跟生活有紧紧的关系。”而对于后辈,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寄语:“永远不要害怕自己的作品被埋没,重要的是把最诚实、最接近这时代的思考呈现出来。”
当新诗遇见流行乐,这是一个开始还是结束?
1986年,滚石为张艾嘉发行了专辑 《你爱我吗》,收录了诗人夏宇 (李格弟) 作词的 《她想》。在前有 《忙与盲》,后有 《爱的代价》 等代表作的“夹击”下,显得不够耀眼。
可姚谦却偏选了这首作为自己第一讲的“教科书”。他告诉记者,这其中有时代的原因,“《她想》 推出之时,华语音乐正好兴起、进入面貌多元的时期———新兴的唱片公司飞碟、滚石崭露头角,既有唱片公司尝试包装偶像的林慧萍,也有从校园毕业之后决定投入音乐工作的张清芳。这之中还有作家诗人参与到为流行音乐写歌词的工作之中。诗人夏宇碰到一个用声音说故事、表达情感的高手张艾嘉,再加上一个喜欢新诗、了解如何表达其韵律的作曲人王新莲,新诗与流行音乐最终“亲密接触”。
“你喝咖啡加多少汤匙的糖? 你先穿左脚还是右脚的鞋? 你喜欢那件格子绒的衬衫吗?”歌词以都会女子对恋人的22个生活问题为切入口,循序渐进,慢慢铺陈,结尾最终才抛出真正想问的———你爱我吗? 在姚谦看来,有意思的是前一句“你害怕吗”,让流行歌里反复出、平凡而俗套的“你爱我吗”增加了一个更明确的意义:一个女孩面对不擅表达沟通的恋人,所表现出交杂着疑惑疲惫的不安全感呼之欲出。“这是作词人高明的地方,看似平常的字眼暗藏着厉害的针,刺激着阅读者、演唱者和聆听者。”姚谦如是评价。
这首歌词也影响了姚谦此后的音乐创作轨迹。“它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也直接影响我之后对创作所坚持的标准———努力用生活中的语言去写歌词。”平凡的字眼在调配下,姚谦让不变的爱情主题呈现着不同的面貌,于是有了《味道》 里的“白色袜子”;有了 《袖手旁观》 里的“寂寞让人盲,思念让人慌”;有了 《电台情歌》 里的“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
今天,“平凡而深刻”的诗歌又一次赢得听者的心。前段时间因综艺节目中李健的翻唱,许飞 《父亲写的散文诗》 戳中无数人的泪点:“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新诗错落的语句给了流行乐生活的隽永与厚度,也就注定其无法像洗脑神曲那样迅速流传开来。姚谦说:“这也是我决定以写词课的形式分享流行音乐的潜在原因之一,作品只要有一个知音就不算被埋没,而经由歌者或者是我这样的分享者在恰当的时机重新打捞,或许能让它重新扩散开来。如果最终有幸变成大众都喜欢的文艺作品,那么就有可能改变时代,带来整体的审美提升。”
“《我在故宫修文物》让我煮糊了两次面”
刘若英这样评价她的音乐领路人之一:“姚谦懂画,他懂旅行,他懂生活,他懂得怎么样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我觉得这些生活的点滴积累在他的身上,所以他才能写出这么多好的词。”
鲜为人知的是,在从事唱片业之前,少年姚谦有个美术梦,不在音乐圈的那几年,他还办过艺术展。为江美琪所作词的《我爱夏卡尔》便是热爱美术收藏的“回馈”:“仰望星空,让我想起夏卡尔/恋爱的人,总是浮在城市半空中”。原来超现实绘画大师夏卡尔的不少画作里,人物总是漂浮在半空中,纯真而神秘。而姚谦在歌中更进一步,用一句“怎么忽然流泪了,后来又笑开了”,为静态的人添上了生动的表情。
似乎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部在“90后”中大热的纪录片 《我在故宫修文物》 同样吸引着姚谦。因为看视频太入迷,他甚至“煮糊了两次面”,就着第二锅糊面,他津津有味地一口气看完。想不到不久后就接到制作电影版配乐和主题曲的邀约。有感于其中对于“匠人精神”的细腻展现,有意规避了过去大家想到故宫脑海就会浮现的恢弘民乐或宫廷器乐,姚谦选择了钢琴搭配弦乐的干净简单,以重复的音阶去呼应老师傅们长时间的反复打磨,凸显匠人匠心。在他看来,这也同样是一种符合当下的时代表达“影片本身就已经有浓浓的历史传统,不需要我再去进一步渲染”。而这,也与影片中红墙暗阁里那些有温度的日常达成了共鸣。
姚谦还找到“90后”音乐人陈粒,让鲜少拥有主题曲的纪录片也与流行歌作了混搭。没有精致的古典辞藻堆砌,尝试表达一种匠人的时间观:“你在时间的那里,而我在这里/以手编织着时光/温柔磨亮了沧桑/偋息在凝望的语境/今夕是何夕”。
“我在年轻时也试着想像写古诗那样写歌词,就好像穿越剧,故意用偏文言的、看似古典实则表象的形容词,让一首歌充满所谓的‘文学感’,最容易讨好大众。可如今我觉得每个时代应该有每个时代的语言,流行音乐除非是必要,否则我还是希望它用接近现在的语言来观察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