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姜方
“业余学琴别太正规,千万不能让孩子因盲目追求规范而丢了学琴的乐趣,导致学了一门技术,恨了一门艺术。”日前,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周海宏在中国(上海)国际乐器展览会的讲座现场,向着台下的琴童家长、器乐老师、音乐爱好者抛出以上观点。在当今中国音乐教育领域,不少家长和老师都进入了“学琴就要正规”的认识误区,加上教育策略失当,给孩子的童年留下痛苦的回忆。周海宏认为,全社会需要共同努力,改变、更正业余学琴的状态定位。
在发达国家,每个孩子至少要学一件乐器,学琴教育作为与语、数、外一样重要的基础教育贯穿了童年与少年全程,大抵从4岁左右开始坚持学到初三毕业。初中以前,艺术类学分占到总体分数要求的三分之一。专家指出,要实现这样宏大的教育目标,任重而道远。虽然中国琴童数量日益飙升,但坚持不到小学毕业便半途而废的比例居高不下。痛苦地学琴让孩子与音乐渐行渐远,唯有尊重人性的法则,对孩子的心理具备敏感性,才能使其真正感受到艺术的美好。
学琴苦?音乐教育行业的文明程度应提高
“我认为中国的音乐教育行业比较另类,别的行业告诉大家会给他们带来快乐,可学琴教育却告诉孩子‘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向家长发问‘你有没有恒心、决心、狠心、耐心、苦心’,而且似乎成了全社会的共识。”周海宏并不认可“学琴苦”这一理念,在他看来,人天生都是喜欢音乐的,世界上没有不爱练琴的孩子,只有让孩子不爱练琴的家长和老师,“我们必须反省曾经的训练传统”。
为了获得立竿见影的效果,某些家长和老师体罚、训斥、贬损孩子;为了让孩子听话,他们苦口婆心地宣称“我学琴从小是挨打挨过来的,所以你学琴也应该挨打”……面对这些乱象,周海宏痛心不已。“社会在进步,音乐教育行业的文明程度也应随之提高,取代曾经的野蛮。”
周海宏曾教过一个外国女孩学钢琴。上第一次课时,女孩弹得不错,周海宏给她鼓掌、提出可行的建议,还细致地将音乐表现的要求都画给她看。上完课,孩子说:“您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老师。”第二周,她的表现和上周一样,周海宏要求她只加强同一首曲子的练习,女孩就有点不情愿了。又过了一周,女孩仍然没有任何进步,周海宏严厉地责备了几句,女孩说出了一句让他刻骨铭心的话:“谁在乎呢?”课没上完,两人便不欢而散了。
这件事让他彻底感觉到自己教学的失败。“包括当时的我在内,很多人忘了或者从来就没有想明白过为什么要求孩子学琴。”周海宏说,通过学琴使孩子热爱音乐、艺术与生活,体验人生的幸福,提升他们的感性素质和感性智慧,为其走向事业成功增添实力,是大多数家长的初衷,“既然如此,就不能对业余学琴者制定过高的标准,避免磨灭他们的兴趣、成就感与满足感”。
教育者,需要有权衡的智慧
如今,“要么别学,要学就要正规”成为很多老师乐于说、家长也愿意听的道理。然而,能否掌握正规的技术要领,与人的演奏天赋相关。调查显示,在每天练琴时间差不多的情况下考到最高级,一般孩子要用6—9年甚至更久,而音乐学院附中的孩子平均只需3年。钢琴中一个简简单单的跳音动作,有的琴童练几个月都掌握不好,有的一上手就很标准规范。对天赋不足的孩子提出过高过严的正规化要求,是造成其“学琴苦”的重要原因。
很多家长与老师都认为学琴苦一点,恰好可以培养孩子的毅力。周海宏对此表示,他们忽略了孩子身上所具有的人性基本原理。“一个人在遇到挫折与痛苦时仍然有坚持下去的毅力,不是因为苦本身,而是因为克服困难取得成功后的快乐感在召唤。”
在他看来,通过学琴开发智力、陶冶情操、培养自信心等等,这些目标的需要者是家长,行为的执行者却是孩子。孩子自身的需要得到了满足,他们才有自发学琴的动力。“教育者应把自己的目标与孩子的需要挂钩。”周海宏建议,老师可以允许孩子选择弹奏自己喜欢的音乐,告诉他们训练技术是为了把音乐弹得更好听,将其犯的错误当作下一个挑战目标,鼓励孩子克服困难而非动辄打骂,帮助他们在音乐中找到自由。
还有些家长认为快乐地学琴等于学不到东西,这也是一种误解。“有没有快乐是情绪反馈的问题,学得到东西或学不到东西是教学内容的问题,两者并非对立关系,接受快乐的教育、学到扎实的内容,完全能同时做到。”周海宏说,郎朗、王羽佳都曾在童年时期废寝忘食地学琴,“没人逼他们,可家长想把他们从钢琴凳上拽下来都很难”。
“我见过不少老师拿严厉来掩盖低劣的教学规格,比如把‘不许出错’当做唯一标准,把‘再来一遍’作为教学手段,长此以往孩子会害怕犯错误,最终学了一门技术,恨了一门艺术。”周海宏表示,若孩子天赋和学琴动机水平不高时,要坚决放弃过于专业化的倾向;若孩子想从事音乐专业,且天赋足以支撑他走好专业道路,能够愉快地掌握动作,那么按正规化去要求未尝不可,“教育者,需要有权衡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