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许巍新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大热,网友的朋友圈也纷纷被标注“诗和远方”的美图刷屏。(图/CFP)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海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本报记者 钱好
和着老狼、许巍的低吟浅唱,诗词大会节目的屏幕热播;读着余秀华、邬霞们字字句句的真情积累,唤醒我们对木心、叶芝等逝去时光的层层追忆::随着东风渐暖,那些曾经已飘逝去远方的诗,在这个春天,重新归来。
最近一期的《我是歌手》,高晓松破天荒地烫了个波浪卷,跟老狼同唱《冬季校园》。从《同桌的你》到《上铺的兄弟》,这两个长发依旧的老哥们唱起了校园民谣大串烧,在全场的合唱声中,把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把“诗和远方的田野”拉至眼前。
有意或无意,“诗和远方”这个现下流行的表述,似乎默认了诗歌与我们的距离。“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在许多人的印象中,诗是过去的,虚幻的,出离于现实之上的。它适合偶尔的凭吊和怀念,又久,又远。
曾几何时,几乎每个年轻人的斜挎包中都放了一两册诗集。那时的恋人间谈房谈车是庸俗的,脱口而出的都是背熟了的诗句:“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那时的诗人是众星拱月的偶像明星,举办活动的时候,蜂拥的读者把礼堂的门窗都挤掉,也是真事。
然而,海子的山海关,顾城的激流岛,似乎也为全民读诗的时代画上了终止号。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诗人”的形象一落千丈,从清风朗月的麒麟才子,一下子跌落成穷酸迂腐又有些神经质的少女骗子。电影《顽主》里有一场戏,讲几个冒牌诗人在文学颁奖会上表演诗朗诵。黑漆漆的舞台上突然一束光,照亮一张惨白的脸,号称“柳絮”的女演员面无表情地把长发甩到一边:“人们说,我的这边是长江———”再甩到另一侧,“人们又说,我的这边是黄河。”熄灯,沉默数秒,然后台下使劲鼓掌。
这个段子虽属恶搞,但也多少刻画了诗歌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精神面貌。
我曾不止一次旁听过校园诗歌朗诵会———这些活动一般都以高校为据点,聚集了来自全国的诗歌老中青三代。台上表演的灵异程度,比起《顽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有野兽派的嘶吼,有魔幻主义的打光,还有一个人拎着三角铁上台,一句话念完就叮的敲一声,在声波的幽幽共振中,全场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诗歌这门语言艺术,逐渐跟行为艺术建立起了通感。
纵然如此,这些诗人往往还是要与乐队拼场演出,一方面是摊低场租成本,一方面是吸引更多观众,另一方面,很多诗人自己就是乐手。于是,“开场摇滚-中间吟诗-摇滚收尾”成了诗歌常见的舞台形式,中间时不时会有诗人弹吉他,甚至嚎麦助兴。于是,你会发现活动年年办,每场嗨的就是那么几个人。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诗歌颁奖典礼上,尽管气氛会严肃得多。名目各式各样、颁发地点遍布名山大川的种种诗歌奖项,几乎都只有同一批诗人关注、同一批诗人评审、同一批诗人获奖。
是什么把诗歌从我们贴身的行囊推向了远方? 或许,在这个资本逐利的时代中,诗歌的“无用性”是它受冷的一个原因。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相当一部分诗人的“高冷”,他们与大众有意识的疏离,把诗歌放进了一个屡屡被嘲讽、直至无人嘲讽的境地,让诗真的成了“远方”。
但近来,诗歌与大众的距离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余秀华,她的诗在去年替她穿越了大半个中国,这个在生活中寸步难行的人在纸上把“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醒目地向人们重新展示了诗歌的力量。余秀华上周开了微信公号,头篇推送一首新诗:“属于祖国西北一隅。属于一个小小的煤矿/挖煤工人爬出地面面对星空的一声惊讶/属于河北。属于雾霾重重里一个小伙子把玫瑰裹在衣服里/朝一个姑娘奔跑的风声……”标题“诗歌之夜”,指代的是纪录片《我的诗篇》中诗歌朗诵的那个夜晚,也是每一句诗开头省略的主语———诗歌属于每一个角落,属于每一个人。
去年上映的纪录片《我的诗篇》,迄今已靠网友众筹放映了100多场,观影人次近3万。吸引观众的,是片中真实记录的6个普通工人的诗歌生活。“包装车间灯火通明/我手握电熨斗/集聚我所有的手温/我要先把吊带熨平/挂在你肩上才不会勒疼你……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走向某个市场/某个时尚
的店面/等待惟一的你/陌生的姑娘,我爱你。”这是在服装厂工作20年的女工邬霞写的《吊带裙》,没有拗口的词语,她把枯燥流水线上的工作化入自己的柔情,变成诗意。同样感动无数观众的,还有羽绒服厂的鸭绒填充工、在600米深的井下挖煤的煤矿工、在山间炸矿开采石料的爆破工……
这些还在为温饱而打拼的普通人,为什么写诗? 邬霞的回答是:“我的诗歌,就是写我想要的生活状态。”用物质的标尺衡量,写诗并没有为他们带来直接的经济收入,但他们需要诗歌的牵引,从埋首尘埃的生活中支起身来。在蚊子血和饭粘子的庸常中,还可以寻找到朱砂痣和白月光,这正是每一个无论学历高低、阅历深浅的普通人,依然需要诗歌的理由。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诗歌也不止远方的田野。它可以很近,它本就很近。
最近正在央视热播的《中国诗词大会》中,一个俄罗斯小伙问答中念出“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句子,不经意间触动了自己愁肠,也感动无数荧幕前的观众。自古以来,诗歌何尝不是如此近距离地衔连每个人的心绪?“床前明月光”,明月虽远,清辉却是落在了自家院落,照见了读诗人各自心中的故乡。值得欣喜的是,和着老狼、许巍的低吟浅唱,诗词大会节目的屏幕热播;读着余秀华、邬霞们字字句句的真情积累,唤醒我们对木心、叶芝等逝去时光的层层追忆……这个春天里,远方的诗,正在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