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傅盛裕
瓦匠、篾匠、豆腐匠,木匠、花匠、教书匠,铁匠、雕匠、剃头匠……城市化的机器轰鸣和现代性的庞大身影,令这些名字显得疏离而陌生。可就在兴许一甲子之前,在幅员广阔的乡土中国,匠人还是常态,彼此连接,共同支撑着村落、集镇的发展。
浦睿文化出版的《匠人》是作者申赋渔关乎匠人命运的记述。文句背后,串联而成的,是一幅业已模糊的图景,唯有流淌千百年的时光之河,还倒映出些微的光芒。
遗憾或者说颇具特色的地方在于,《匠人》并未刻意状物,无心呈现“指尖上的中国”,而是将目光聚焦于作者祖上的申村。在申村,每一位村民都有赖以谋生的技能,因而成为匠人。而匠人个体的意志与命运,在急剧转轨的大时代里,就更有深长的意味。
按作者的自述,“这些匠人们,都曾是日日相见。每一个人都知根知底,他们来了,又走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们原先是从古至今,代代延续的一环。这个环,到今天,就断了。他们不在了,我的故乡也就真正没有了。我将真正成为流浪在城市里的孤儿。”
仔细审视《匠人》的篇章,关于手艺的段落,构成了大体陌生的阅读体验。譬如篾匠的段落,“篾匠家的四壁上,挂着各样的竹器,有筛子,有箩,有竹匾,有捞馄饨的笊篱,还有像手一样可以抓痒的‘不求人’。”
再譬如豆腐匠点卤,“左手拿瓢,里面盛着卤水,右手拿一支长柄的木勺,一边搅着豆浆,一边滴卤水。搅动有快有慢,慢慢地,缸里的豆浆凝固了,成了豆花,并且能看到黄黄的清水了。”
可更深层的命意是,匠人本是寻常,有各自的喜怒哀乐贪嗔痴念,在申村这样一个可能具有代表性的村落里,演绎出特定年月的悲欢离合。读罢掩卷,有唏嘘,有感喟,也有怀缅和安慰。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对匠人的评价,几经波折,近来又重回峰巅。《匠人》一书延请书籍设计师朱赢椿捉刀,做黑色毛边,仿木刻封面,也有匠人的意思在。放眼出版领域,《工匠精神》、匠人传记和故事,也都热议一时。
流行歌手李宗盛为某运动品牌代言,将自己的木吉他事业和手工鞋的内核串联在一起,归总成“致匠心”的主题,营销效果也一时无两。
那段视频里,李宗盛亲自撰写修订了同期声的文案:“人生很多事急不得,你得等它自己熟。我二十出头入行,三十年写了不到三百首歌,当然算是量少的……所有精工做的物件,最珍贵、不能代替的就只有一个字:‘人’。人有情怀、有信念、有态度……世界再嘈杂,匠人的内心绝对必须是安静、安定的……我知道手艺人往往意味著固执、缓慢、少量、劳作,但是这些背后所隐含的是专注、技艺、对完美的追求……专注做点东西,至少,对得起光阴岁月。其他的,就留给时间去说吧。”
太多人将这段讲述视为创作者的内心独白,事实上,这更像是对当下的总括。在对标准化和大机器熟视无睹的年代,有温度、有个性的物件,反倒容易勾起情感上的共鸣。具体的物件背后,寄寓的故事和耕耘的经过,也能牵扯出对前尘往事的回忆。
科技的进展固然极大程度上丰富了日常生活,可《摩登时代》里批判的东西,在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时代,恐怕也遭遇了成倍的放大。相应地,曾经的生存方式,譬如晴耕雨读,譬如自给自足,传承了上千年,忽然就要在百年间骤然转型,倾覆当前,就愈加触人衷肠。
而匠人的萧条,可能也意味着人性的闪光与手作的体温,也将逐渐隐没在日益喧哗的机器声中。为此,薄情世界里需要深情活着,匠心所代表的专注、珍惜、念旧,也得以成为普遍的情怀,再度站上流行的潮头,进而跻身时代的精神符码。
诚然,科学与技术是前行的标准配置,只是,在科学主义成为显学乃至统治性的思想之余,匠人精神还能走红,也算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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